齊聚過後,眾人互相道別,約定一個月後會合,又踏上各自的征途——
日頭充沛,碧綠悠然的寬長河旁草木稀疏,隱約可見曾有大火肆虐的痕跡。周身縈繞著濃郁的靈氣的少女立身其中,泛著柔和綠意的靈氣以她為中心飛速自足下向周旁拓開。含著勃勃生機的木靈氣飛速滲透,無聲無息滋潤著這片土地。
茫茫群山,頭戴白紗斗笠的少女踏著斜斜細雨,一步一步來到掩在半山腰中那焦黑的水閣廢墟中。有風掀起垂直膝蓋的帷帽一角,露出少女懷中抱著的一隻懶洋洋打著哈欠的狸奴。
身量高大的俊朗青年甫一踏入那間荒廢已久的小院,頹廢荒涼的氣息便撲面而來。他走到斑駁開裂的牆邊,寸寸撫摸過牆上黯淡褪色的紅褐血跡,正待他要起身前往後院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道陌生又遲疑的青年音色:“...阿水哥?”
荒蕪的山嶺中,豔紅的夕陽將大搖大擺叼著草根的少年身影拉得斜長,他步履輕盈,走路也不好好走,腦後的馬尾被甩地晃來晃去,說不出的神采飛揚。
天幕四合,深藍色的穹頂佈滿了璀璨的星點,皎月的清光灑下,沐在其中的少年坐在淪為廢墟的殘瓦斷垣前,垂著眼不知在想什麼。
謝玉昭靜靜坐在他身邊,抬頭望著漫天繁星。
比起決意揹負起原主那份活出個名堂來的小夥伴們,謝玉昭和上姜兩看相厭,便陪著少寂一道去了他的家鄉。
這裡和少寂心魔中的寧靜祥和截然不同,青苔漫布,房梁倒塌,早已荒廢。
“你當初為什麼想要我的尾巴?”簌簌風聲中,謝玉昭突然開口問道。
少寂回過神來,面色遲疑。
“從前我困惑不解,後來在無妄山看到你的心魔,在魔域遇到的鄭君美和參商對你的態度又十分怪異,出龍骨秘境那日,又見到那位授意你舅父給你下毒的外祖。”
謝玉昭對他的性格摸了個透徹,本也沒期待得到他的答覆,於是自顧自說道:“其實也不難猜,即便你不說我也知曉個大概。”
初遇之前,他一直活在承影的追殺中,可瞧見那日承影的處事作風,他也並非真心想要少寂的命,於是參商等人只是廢了他的經脈,叫他永無握劍之可能。
但陰差陽錯,恰逢上姜散去修為,斬斷尾巴,遍體傷疤得以痊癒。
他出生之時陸採芳便已成為人人喊打的叛徒,他的母親蘭離出身仙界丹道世家的藥風山,作為家主的北邱真君將自己的女兒視作恥辱,從不加以理會。
藥風山人煙稀少,這一代的北邱真君膝下共有三子,長女與一名鄭姓醫修結為道侶,應當是下一代家主。而長子並無道運,也無靈脈,早早脫離藥風山過上尋常凡人的生活。
或許是想讓少寂以普通人的身份過完一生,又或許是怕父親對他視若眼中釘,作為母親的蘭離最後選擇將少寂託付給沒有靈力的兄長。
後來大概東窗事發,北邱真君逼迫他的舅父為少寂下毒,或是為了殺了他,或是為了將他體內的靈脈封閉,就此成為一個無法使用靈氣的凡夫俗子。
那還不如殺了他。
不管這毒究竟是什麼作用,這中間又發生了什麼插曲,都已經不重要了。
“你還想要北邱真君的命嗎?”
少女的聲音沉靜平淡,彷彿只是隨口閒聊一般。少寂眼睫微垂,似乎是在認真思考。
他做夢都想。
夜風繾綣,蕩起他的額邊碎髮,自從一腳踏入泥濘險惡的人世間後,他便很少靜心思索,大部分時間渾身浴血,殺得腦袋麻木。
如果是旁人問他,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答上一聲“對”,然後再反手殺了他,理由是知道的太多了。
那是他所有承受痛苦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