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樣,她對所有人都很好。
她待他如此寬容,不是因為他值得這般,而是謝玉昭本身就很好。
好到讓人直視著那雙如一泓秋水般明亮又柔軟的笑眼時,不自覺地頭暈目眩。
這種無差別的真誠待人叫少寂難免失落。
他知道自己的性格其實算不上討喜,但從前的他並不在乎。
畢竟是復仇型大男主,也不是萬人迷型別,計劃之中沒有贅餘的後宮橋段,別人怎麼瞧他他根本不在乎。
可是在遇到謝玉昭和她那群正義地有些發邪的同伴們後,少寂也會不自覺地收斂一些,甚至偶爾也會想要努力讓自己合群一點——他們有事想要瞞他,那他就當作不知道;他們那些天馬行空的設想,他便不發一言盡數接受…
只是想要證明——其實他也沒有那麼討人厭,對吧?
不可否認,他十足看中這來之不易的溫暖,也十足珍視這群唯一能稱為“朋友”的人。
浮萍無根的人一旦在哪落了腳,便再難抽步離開。
所以即便當他得知這幫行蹤詭異的人來自另一個世界時,心中也毫不在乎。
人一旦安逸下來,心中緊緊繃著的弦便會斷開。
一路走來有人相隨相伴,不再孑然孤身深入險境與人廝殺拼命,這種過於平靜的祥和日子不知不覺瓦解著他心底揮之不散的戾氣。
少寂本以為唯一支撐自己活下去的東西便是復仇,奪了神尾為自己搏一條生路,哪怕代價是為之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可現在全然不同了。
他有了別的記掛,他難得開始惜命,想要同身旁這群人待得久一些。
無牽無掛一身輕是一個人最勇敢的時候。
顯然,他不再有那樣孤注一擲的勇氣了。
祭山之夜留下的斑駁疤痕叫他認清了現實,他不是什麼得天獨厚的氣運之子,只是一個運氣很差的普通人。
世間萬千生靈,能活成他這般憋屈的寥寥無幾。
心酸苦楚萬般無奈,這才是現實。
好在天道對他並非全然無情殘酷,披星戴月獨行寒夜的孤單少年踏過漫長黑暗,終於窺得自罅隙中淺淺打下的一束暖光。
至此,似乎從前所有的執念都無所謂也不在乎了。
但他沒想到,有人在乎。
長風席捲,粉霞滿天的花海彩浪翻湧,蜿蜒流淌如遊蛇的下山小道上,少年長睫微垂,神色莫測打量著手中那束含苞待放的蘭花,覆在陰影下的眸底翻湧起漣漪。
風勢漸長,走在他身邊的年輕女子攏了攏身上的大氅,一副弱不禁風的西子捧心模樣。
少寂怔怔垂眸看了半晌,而後才欲言又止地問道:“…這樣不會斷了你的天途嗎?”
沾染不屬於自己的因果,此乃修行之人的大忌。
“好意外,你竟然也學會主動搭話了。”
謝玉昭略有詫異,忍不住出言打趣,餘光瞥到少年眸底的認真,她斂去玩笑之態,稍稍正色,不答反問:“你覺得我們六人全部飛昇的機率大嗎?”
少寂眸光微動,沉默不答。
飛昇一事飄渺無蹤,下界修士盡傳天門關閉才致使萬年無人飛昇,可事實卻恰恰相反,那扇通天之門從未消失,一直在那裡。
他說不準,也給不出答案。
漫天飛舞的花雨中,響起少女沉靜的聲音:“少寂,我明白自己想要什麼,逍遙天上仙不如紅塵凡間客,高處不勝寒的寂寞我耐不來。何況你少時所受之苦多半源自北邱真君,憑什麼他逍遙自在多年?我不過是撥亂反正,你知道的,我這人一向看不得自己人受委屈。”
她回首衝他彎眸一笑:“天道不肯憐你,我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