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才剛從銅鴆城回來呀,按理來說,他應該還能“正常”好幾百天,現在卻——
“我沒有悶悶不樂。”範寒江略略將桌面整理好,又坐著發呆。
“沒有才怪。人家陳夫人盼著懷胎盼了十幾年,好不容易懷上了,到我們這裡診個脈,你就一連賞了十個嘆息給她,害她誤以為她的害喜是什麼重病先兆,哭著回家去準備後事……你再這樣會害藥鋪關門大吉的啦!”都忘了陳公子率眾來砸鋪子的慘痛記憶嗎?
“我明明就有告訴她,恭喜你了,是她自己漏聽。”
“對,你用這種哀慟的口吻跟她說恭喜你,任憑誰都會誤會!”恭喜她早登西方極樂呀?!
“梔子,你不要在我耳邊吼,我的頭在痛。”範寒江雙手中指分別按在額際,食指則是堵住耳朵,不想讓他的頭疼因為小梔子之故而痛得更厲害。
“是因為那個銅鴆城來的什麼侄媳婦的緣故吧。”小梔子隨便瞎猜都能猜中。
範寒江雖然堵了耳朵,卻還是聽見“侄媳婦”三字,如雷貫耳。
的確是因為“侄媳婦”的關係,他無法否認自己的心浮氣躁。
該……如何是好?
他隱約發現,自己產生了不該有的念頭——對於陸紅杏。
那些念頭一個一個挑出來仔細思考,他都得到結論,也就是因為那個結論,讓他哀聲嘆氣。
也許他真的是一個遲鈍的笨蛋,但不代表他不會頓悟,尤其他發覺自己的行徑完全悖逆一個伯父應當要有的分寸,他思緒全盤皆亂,過往與陸紅杏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快速在腦海裡閃過一遍,他重新檢視才驚覺他竟然記得好牢——
記得陸紅杏是怎麼笑著告訴他,她攢足了錢,打算開間小租書鋪餬口;記得她又是如何笑著回應他給予的鼓勵與讚美;記得她討著要直喚他的姓名;記得當他的名字真的從她嘴裡溢位時,她笑得多滿足,那張稚氣的臉蛋兒愈發成熟美麗、風情萬種。他參與了她的成長,欣賞她堅強的變化,但什麼時候開始,他為她折服?
是的,折服。
當他抱著陸紅杏從曲府竹舍回來,他發覺這個事實。
他一直知道她是漂亮的,但那不代表他對她有遐思,充其量可以解釋為人對美好事物的欣賞。可是當他無法將視線從她酣睡的臉上挪開,又該如何給自己一個合理解釋?
欺騙自己,陸紅杏並沒有在他心湖裡投下石子,激起漣漪?
“每次有銅鴆城的親戚來找你,你就會心不在焉。先是一個守寡的弟媳,後來一個守寡的侄媳……都很難應付嗎?”
“情況不太一樣……”範丁思安前幾年確實常往銀鳶城跑,藉著關心的名義打擾他平靜的生活,但是他真的很單純當她是弟媳,謹守兩人之間的分際界線。
他以為自己也是這樣對待陸紅杏,但非常明顯,並不是。
陸紅杏是他唯一一個回到銅鴆城會見的人,雖然他為了避嫌,總只在她身旁停留數日,其餘的日子,他情願找間小客棧暫居,也不願意回到范家特別替他保留的房間。
“在我來看,兩個都是不甘寂寞,死巴著男人不放的寡婦。”小梔子對範寒江的親戚很難有好印象。之前範丁思安住進藥鋪後頭的廂房,姿態擺得很高,礙著他的眼。
“梔子,你什麼時候學會講如此難聽的話?”
“大概是上回拿掃把將你弟媳掃地出門時學起來的吧。”小梔子還很自豪的笑——沒錯,他是很自豪,自從他趕走範丁思安,好面子的她就不曾再上門,讓範寒江恢復好一陣子的安寧。
“你喔……”範寒江失笑,但不否認,那件事讓他對小梔子心存感激。否則他永遠不知道如何笑笑地對範丁思安說——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