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絲背過身拭淚,轉身又笑靨相對。
到得下午,外頭突然熱鬧起來,有親兵到二門叫丫鬟進來傳話,一個粗使丫鬟跌跌撞撞跑進來說:“聖旨!給菱姑娘的!”
陸蕪菱獻詩的事情並沒有告訴繁絲,她怕她抱了過大希望,萬一不成,反倒失望難過,所以猛然聽到“聖旨”二字,繁絲因之前抄家時的事,不由驚慌失措。
陸蕪菱卻猛然掙扎坐起來,說出了今日第一句話:“繁絲,替我梳妝。”
進宮的打扮,陸蕪菱半個月前便準備好了,因現在身份是官奴,雖然富貴人家的丫鬟大都穿綢著緞,但禮法上奴婢畢竟是不準穿綢緞的,陸蕪菱準備的是藍色小花細布半臂,青色綿綢大山河裙,腰間束著青布繡花腰圍,將纖腰束得盈盈一握,雖然布料粗糙低廉,卻一點也不似貧民的寒酸小氣,只覺素雅別緻。越發顯得面白如脂玉。
陸蕪菱讓繁絲給她梳了簡單而端莊的雙螺髻,只在頭上戴了兩支銀芙蓉花鈿,耳上兩枚銀丁香。
極快收拾好,陸蕪菱帶著繁絲出二門接旨,宣旨的太監極胖,等得汗淋淋,聖旨很簡單,就是懸陸蕪菱進宮。
陸蕪菱下拜接旨,便被攙扶上了早已準備好的馬車,她雙腿間總是磨傷了,走路有些艱難。
馬車朝著皇城而去。
陸蕪菱從馬車車窗縫隙望著外面,臉上素白寧謐。
萬壽節普天同慶,街上也格外熱鬧,好多酒樓食肆為了招徠顧客更是張燈結綵,越發顯出馬車內的沉默無語。
陸蕪菱當年也進過宮,也得過皇后娘娘的讚許,稱她才德兼具,嫻雅如嬌花照水。
可惜,皇家要將一人一族貶下塵埃時,也是輕鬆容易如說句話般功夫。
到得宮中角門,繁絲攙扶陸蕪菱下了車,一臉憂愁看著陸蕪菱道:“姑娘能走嗎?”
陸蕪菱微微頜首,輕拍她手背表示安慰。
繁絲憂愁地看著陸蕪菱在太監引領下,朝著深深禁宮走去,微微低著頭,胸背卻挺拔,姿勢端莊優雅,裙裾紋絲不亂。
繁絲知道第一次有多痛,也看到方才陸蕪菱下床時都痛得要她攙扶,不禁覺得自己身上都替她疼痛,直看到她身影消失在高而深的綠瓦紅牆之中,繁絲才低頭袖子拭拭眼角,回馬車等待陸蕪菱出來。
陸蕪菱每走一步,都針扎刀磨般痛,她本是個不耐疼痛的,此刻卻面無表情,彷彿無所覺,只是步子不免邁得小些慢些。
好在那胖太監沒有催她,反而走幾步便等等她,道:“陸姑娘小心慢行。”
陸蕪菱走得慢,到了正殿時,方微杜已經在那裡了。
白衣如雪的方微杜,只要在那裡,便讓人移不開眼睛,不管他是不是丞相的公子,他都是一如既往的中心。
潔如美玉,雅勝芝蘭。
大約是他從小穿白衣出了名,萬壽節也穿白衣,竟然沒人覺得他找死。
方微杜只要端然在座,似乎別人就難以顧得上找他岔子。
其實照相貌說,羅暮雪一點都不比方微杜差,方微杜清俊溫潤,妍若好女;羅暮雪深峻英武,朗朗磊落。
甚至陸蕪菱之前曾覺得羅暮雪容貌比方微杜更勝一籌,至少,更有男子英氣。
然而當這樣場合,所有人一眼所見的,都是方微杜,就連陸蕪菱,也是在看到方微杜之後,眼睛餘光才瞥過皇帝身後左後方不遠處,帶刀而立,一身黑甲的羅暮雪。
黑色永遠都不及潔白耀眼,就如同一直聽令,殺人,必須自斂自制,在夾縫中苦求生存和茁壯的羅暮雪,又怎能及得上生而尊貴,生而貌美,生而才高,可以輕易將富貴禮儀,鄙棄如浮雲的方微杜?
在這裡,羅暮雪身為四品武將,卻只是宮殿帶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