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單位,雖然已是凌晨三點鐘,但氣憤難忍的海塞斯還是把陸所長從床上拉了起來,跟他大吵一架。海塞斯把他受的罪都遷怒於所長沒有批准他的要求,讓陳家鵠下山。“我呼籲多少次了?我無法理解你為什麼不放他下山,讓我整天往山上跑?”老話重提,海塞斯情緒非常大,出言不遜,“我覺得你根本不配坐在這個辦公室裡,因為你不懂得尊重我。既然我不值得你尊重,你可以另請高明。”說罷氣呼呼地拂袖而去——袖管裡甩出兩把水,剛才他站的地方也積著兩圈水。
一隻落湯雞啊!
陸所長不怕他生氣,就怕他受涼傷了身體,臥病不起,趕緊連夜叫人燒了兩鍋開水,安排教授洗了一個熱水澡,洗完澡又喝生薑紅糖水。如此禮賢下士,總算平息了海塞斯的情緒,事後證明也保全了他的身體,沒有生病。第二天,海塞斯中氣十足地向所長來致歉,順便又做起他的工作,要他放陳家鵠下山,措詞誠摯,態度懇切。
其實,陸所長又何嘗不想讓陳家鵠下山?問題出在杜先生身上,他是高處不勝寒,危情四伏的一方祭壇,把一個日鬼女婿送進黑室,無異於把他自己送進了唾沫的漩渦中。再說了,陳家鵠,一個初出茅廬之輩,只是在課堂上有些出類拔萃的表現,值得大首長去涉這個險嗎?事實上杜先生對陸所長已有明確批示,要讓陳家鵠進黑室,首先要摘掉他的“黑帽子”。就是說,要棒打鴛鴦,要拆散他們!
這談何容易。
當然,若有證據證明惠子是間諜倒也容易,但現在的狀況很不理想,跟蹤了那麼久,掌握了那麼多的情況,似乎越來越發現並證明,惠子是清白的。這方面的證據真的很多,比如說惠子在陳家鵠假宿舍前的昏迷。為什麼昏迷?因為她嚇壞了!如果她是薩根的同黨,陳家鵠死了她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嚇成了那個樣子?還有,後來她跟陳家鵠通電話的那一份激動,是演不出來的。就算她演技高,這些都是演出來的,那麼當惠子得知薩根在幫日本人做事後堅決不見他,又該作何解釋呢?唯一的解釋就是:她跟薩根不是一路人,她是清白的,她深深地愛著陳家鵠。
這就討厭了!
很討厭的啊!
現在陸所長心裡很明白,惠子必須得是日方間諜,不是也得讓她是,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地安排老孫去見惠子,給她傳話,給薩根“平反”。他要給他們搭建一個自由交往的平臺,交往得越多越好。一個頻頻跟薩根交往的女人,嚼嚼她是間諜的爛舌頭也就算是有一面之詞了。陸所長其實已經運籌帷幄,正在為惠子通往“間諜之路”積極地鋪路架橋,但時下畢竟才開始,路未暢,橋未通,需要假以時日才能完工。教授啊,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要學會等待。這麼想著,陸所長還是好言規勸海塞斯別急。
可是接下來,海塞斯即興胡謅了一件事,讓陸所長激動不已。
海塞斯說什麼了?
海塞斯說:“所長閣下,也許我該告訴你一個事實,我這次給他單獨出了一道題,是我根據破譯的日軍第21師團的密碼置換出來的。也就是說,只要他解了題,就等於他破譯了敵21師團的密碼。你猜怎麼著了?他用了不到兩天時間!”
海塞斯說的不是事實——他根本沒有單獨給陳家鵠出過什麼題。但這說的又是事實,因為21師團密碼本來就是陳家鵠破譯的。換言之,海塞斯正是用這種方式既維護了自己不實的榮譽,又婉轉地道出了一個事實:陳家鵠破譯了敵21師團的密碼。為了突出弟子的了不起,海塞斯不惜放低自己:“我花了整整七天零三個小時才破譯了敵21師團的密碼,可這傢伙居然用了不到兩天,只是我的三分之一時間啊。這說明什麼?說明他的破譯能力和水平已在我之上。”
陸所長不覺聽呆了,忘記了插話。
海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