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小郭就了口剩茶,總算把早點嚥進肚裡:“湖裡頭風涼,墨菊開得也早呢!”
“我要我要!”環子拍著小手站起來:“我要看花!我還要吃櫻桃!”
“別鬧!”小郭急忙喝道。老郭卻滿面春風,彎下腰,摸了摸孫子的頭:
“乖孫子,爺爺馬上就帶你回家看花,不過櫻桃還沒得,跟你講啊,櫻桃呢,要下過頭一場霜才好吃的呢。”
他直起腰轉向兒子,臉色一下子又繃起來:“你呢,你回不回去?”
小郭漲紅了臉,訥訥道:“我……那個……”
環子做個鬼臉:“爺爺,我曉得呢。”老郭卻只哼了一聲。
環子已經連蹦帶跳地跑下大半個樓層,老郭不緊不慢地戴好鴨舌帽,一手挾著淘米籮,一手用竹柺杖柄捅捅兒子的胸膛:
“你也不要老在外頭瘋了,環子他媽也走了七年了,唉,走的時候,連剛上市的櫻桃也沒得嘗上一口呢……不講了,不講了,你啊,趕明兒個把人家小戴帶來家裡頭吃個飯,都不是頭二十的人了,唉。”
小郭本想再解釋一下,其實人家戴安娜並不姓戴的,卻終於還是沒說出來。
“爺爺,爺爺,呃,後湖好玩麼?”
“好玩,後湖好玩呢,你曉得不?以前啊,外頭的小孩兒像你這麼大的,聽到明兒個家裡頭帶到後湖玩,一夜都不得睡著呢……”
日頭已經很高了,喧囂的車聲市聲,很快把走廊裡那一老一少的對話,湮沒的不留一點回音了。
唉,環子的媽媽小菱難產死了七年了,那一天,前湖翠洲的櫻桃林,剛採下第一籃銀珠罷?
“嘟嘟嘟嘟~~~~”
是戴安娜,明快清脆的南方普通話:
“累死了,那個企劃書總算忙完了。噯,今天我們好好放鬆放鬆,不談工作,也不逛街逛商場,你說,去哪裡玩?”
“這個……後湖怎麼樣?”小郭躊躇著。
“不要不要。”南方普通話的音調陡然高了半個八度,方言味道也不覺重了起來:“你怎麼這麼老土,現在連小孩兒都不去後湖了,花花草草的,除了水就是樹……”
樓下的早點攤子開始打烊了,這當兒,環子應該已在後湖的船上了罷?湖上那些熊貓船,鴨子船,不知還在不在呢?
………【(二)】………
雖說遠處雜亂的灰色樓群遮去了半邊湖山,雨後春筍般的售貨亭掩住了假山湖石,但長風繞堤,夕陽映柳,向晚的後湖,在小郭的眼裡,仍是那樣地令人心醉。23Us.com
“唉,老久沒得來了,翠洲的櫻桃樹上,銀珠好灌漿了啵?”
繞過兩三塊廣告牌和四五塊太湖石,幾簇洋杉,分出兩條岔路。
雖說久不來了,可他閉著眼睛也知道,向左是往梁洲湖村,向右是往翠洲的。
翠洲的櫻桃樹上,銀珠已經灌漿了罷?
梁洲,湖村。
小郭出生在這裡,那時候,後湖五大洲上,都有湖村和住家的。不過現在,便只剩下梁洲這三十二家,五十九戶了。
濃蔭密佈的小山坡,錯落著幾排房屋,或山簷瓦屋,或歇山小樓,青灰色略有些發暗的牆上,攀滿了爬山虎和青藤,紫色的牽牛,在湖風中輕輕搖曳著。
自家老屋的門口,環子騎著個磨得發亮的小竹椅,趴在小方桌上,一本正經地寫著作業,一邊的荷葉上,扔著三四塊啃到發白的西瓜皮。
“爸!爸!”
小郭雖然放輕了腳步,兒子還是一下發覺,忽地站了起來,嘻嘻地笑著:
“嘻嘻,爸,那個,爺爺不喊,我連作業都忘寫了,嘻嘻。”
小郭使勁繃了繃臉色,旋即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