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採婷早就想好了言辭,卻嘆了口氣,道:“奴家姐弟是洛陽人士,只因父母早亡,洛陽已經沒了親人,所以才想去許投奔舅舅。沒想到……唉~~請問孔先生,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距離許可遠麼?”
孔蟑一徵,疑惑道:“許?咱們這小地方,屬於蕩陰所管,距離許可遠得很哪。”
蕩陰就是湯陰,大隋時屬於相州下轄的魏郡所管。魏郡郡治是鄴縣,鄴縣縣治則在於鄴城。北周大象二年,楊堅輔政,相州總管尉遲迥不服,發兵討楊堅,兵敗自殺。楊堅下令焚燬鄴城,並徙其民於鄴南四十里之安陽城。從此安陽城就取代了鄴城,成敵龍無書屋為連線河南與河北的一處重要城鎮。而蕩陰則是其下屬的另一處兵家必爭要地。不過蕩陰位處河南之北,而許則在河南腹地,若說要從洛陽去許,卻反而到了蕩陰,未免有些教人匪夷所思。“幻媚娘子”這番說辭難以使人入信,卻也不以為然,假意作色掩口驚道:“阿唷,奴家遭遇賊人,只知順著河水漂流,全然身不由己。原來……居然到了蕩陰麼?這……這……”正是一副六神無主,驚惶失措的模樣。
孔蟑看得垂涎三尺,連忙細意安慰,道:“小娘子不必驚慌。小娘子流落至此,雖然不幸,卻也可見與在下有緣。無論如何,孔某總是要拼命護得小娘子周全便是。”頓了頓,又道:“這且不必擔憂。當務之急,是先延請名醫替令弟診治去燒。否則的話……恐怕十分兇險啊。”
聞採婷看這窮酸書生的家境,情知要指望對方出錢,那是定然沒有指望了。她自己行走江湖,向來不必為錢財煩惱的,所以也沒有隨身攜帶那些個阿堵物的習慣。本來那柄烏金劍若是未失,拿去典當了倒也至少值得十兩黃金。可惜在從山崖上跌落下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失落到什麼地方去了。貼身鹿皮袋內倒還有幾樣事物,可惜全是換不得銀子的。她想了想,抬手將自己佩戴的耳環取下,拉過那窮酸書生來塞入他掌間,柔聲道:“奴家姐弟二人遭遇匪盜,隨身攜帶的財物都盡失了。只有這對耳環倒還值得幾個錢,勞煩孔先生了。”
陰癸派中人行走江湖,無論衣食住行,一應用度處皆可比擬王公貴族。此時聞採婷的這對耳環,乃是以純金打造,上面鑲有紅色寶石。雖然小巧,份量卻重,而且無論雕飾手工,俱屬上上之選。假如拿到大興或洛陽等通都大邑的當鋪去典當,少說也可換來上萬銅錢,在這種鄉下地方,那簡直是筆難以置信的驚人財富了。孔蟑雖然未曾見識過什麼大世面,但金子和寶石他還是分辨得出。當下便眉花眼笑地收起那對耳環,假意道:“小娘子,妳隨身攜帶這種貴重事物,恐怕會招引賊人,在下便先幫你保管一二日。等到令弟痊癒後可以離開,便自然歸還。小娘子且先請稍坐,在下這就去請大夫回來。”
孔蟑起身外出,不過半個時辰左右,便帶著名鄉下的赤腳郎中回來。這郎中自稱姓米,名宛高。相貌活像頭肥肥胖胖的狸貓。他替楊昭按了按脈息,隨即就捋著鬍子,搖頭晃腦地講出一番長篇大論。無非是楊昭病情有多麼糟糕,要不是遇上他這個妙手回春的再世華佗,十成中就有十成也必定要嗚呼哀哉。如今雖然有幸請得到自己,但也非得花大價錢買貴重藥材治療,否則他也無能為力之類連騙帶嚇的廢話。聞採婷情知這傢伙只是想訛詐些錢財敵龍無書屋,也懶得跟他計較。看孔蟑的模樣,似是不肯把那對耳環拿出來抵藥錢,只好咬咬牙,把束髮的銀環解下來給了那郎中。這郎中也是大喜,當下就開了張方子,又開啟藥箱取出藥材——也不過是些黃苓、水翁花、金櫻根、崗梅根、板藍根、大青葉、金銀花等尋常清熱藥物罷了。根本連一吊銅錢都不值。虧他還真好意思,把聞採婷那個至少有半兩重的純銀髮環收下。
只不過從來“貪”字得個“貧”。什麼人可欺什麼錢可貪,這當中都是大有講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