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子坐席,思恩喝得爛醉。
他是得天獨厚的,三十歲的人了,身裁維持得十七八歲男孩子一般,又這麼玩法。自然有人說男人三十一枝花,那也真是天曉得,我打十八歲開始就小老頭子似的。
我扶著地進休息室,替他用熱毛巾敷面。
他拉扯著我,「大哥,我沒醉。」
我翻白眼,做戲似的,就差沒打酒呃。
「大哥,你聽我說。」
我把熱毛巾覆在他額上,不去睬他。
他靜默了很久,忽然握住我的手,說:「蘭花來了沒有?」
「吃茶去。」我說。
「你約得那麼早?」他問道:「人家起了床了?」
「不早,十二點,早點去逛逛,有什麼不好?」我反問。
「是,我得買點東西,送女秘書什麼的。」他說。
「走吧。」我說。
與他逛街,像跟明星逛街。多少人朝他看,真受不了。
「把你當作李小龍了。」我笑說。
他白我一眼,「別烏攬,大哥,我是正經人。」
「現在自稱正經人哪。」我笑他。
我陪他大包小包買了很多東西,他出手闊,凡是新鮮貨色,都挑了買,不問價線,拿了幾個大紙袋。我瞧瞧時間到了,就催他。
「你先去,」他說:「我選一塊西裝料給爸爸就來。」
「你不能遲到,走走走。」
我硬把他拉出去。趕到龍鳳,看看錶,十二點差十分,鬆了口氣。於是選了座位,叫了茶,喝了幾口茶。思恩看他的禮物單子,根本不理來的是誰,然後攤開買的中文報,讀了起來。
我看著茶樓大門,果然,蘭花準時而來。
她沒有聽我的話,沒有穿漂亮的衣服。一套嗶嘰衣褲,裡面一件絲襯衫倒是好貨色。左手上一隻鑽戒閃閃生光,腕上白金錶,拿著一隻大皮包,全身上下的奶油色。
我心花怒放的站起來迎她。
她看到我了,走到我們這一桌來。
「大哥!」她笑看叫我,她沒有看見思恩……
思恩聽到這「大哥」倆字,差點兒沒昏過去,整張報紙「刷」的掉到地上,他抬起頭,呆呆的瞪看蘭花。
蘭花略略轉頭,看見是他,也呆住了。
兩人對於著,蘭花不懂得坐下來,他不懂得站起來。
然後蘭花忽然轉頭就走。
我一手抓住她,「蘭花。」
蘭花被我抓住了,還想掙脫。
我低喝一聲:「蘭花!坐下,你這點面子都不給我!」
她坐了下來,低下頭,不響,她緊緊握住我的手,那手漸漸冷了。
忽然我有點後悔,安排這種戲劇化的見面作甚呢?當然說明以後,他們兩個人是不會來的,但是叫他們如此失措,又是我的多事,就顯得不公平。
於是我也內疚起來,說不出一句話來,當初預備好的說話,都忘記了。
忽然之間,思恩哭了,他的眼淚簌簌的落下臉來。
我看了心酸,覺得落淚的無論如何不應是他,不應該是男人,但是他哭了。
蘭花的臉是木的,一點表情也沒有。
過了很久她說:「我對不起你,思恩,是我不好,如今大哥讓我們正式見了面,我親自向你道歉,也是好的。」然而她聲音裡,卻一點歉意也沒有。
思恩掏出雪白的手帕,擦了眼淚,不發一語。
蘭花說:「我對不起你,」她看著他,「我從沒有愛過你──我誤會你是另外一個人,我以為你像他──我對不起你。」
我在一旁聽得如身墮冰窖:妻多年前的疑心竟是真事,然而我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