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中,只記得一個片段,她趴在潮熱軟軟的背上,太陽像下火一樣,赤土黃地漫天的蒸騰橘色,差役揮著鞭子的呼喝聲和馬蹄聲,有人號枷鎖鏈的沉重碰撞聲,徐家的人沒號枷,千里跋涉流放,那個柔軟的婦人揹著自己顛簸走著,爹和她一起,爹背上揹著景昌,爹不斷問她堅持不堅持住,要不讓他來。
那個柔弱的婦人都堅定的搖頭。
然後她活了,她死了,她大病一場被二姐三姐接力輪流背出漫漫戈壁,背進宮裡,活下來了。
而那個柔弱的婦人和她的妯娌先後病死在流放的路上。
沈星和二姐景昌三個孩子,都是母親們揹著活下來的。
不過這些,沈爹都沒給孩子們說過,記得的人長留思憶,孩子們揹負已經太多,就不要再增加了。
沒想到沈星居然還記得一點,沈爹一聽,心口一酸,險些滾下淚來。
他強行忍住,趕緊深呼吸一口氣,把翻湧的情緒給壓下去。
之後,父女倆都沒有再說話。
沈爹再三思忖,憑現今家裡的環境,一個隱瞞宮刑的罪錯,最壞打算,應當也不至於和以前一樣。
父女倆吃過晚飯之後,沈爹端起鍋裡溫著的菜飯,進東屋放在床頭的小几上。
他站在床前,端詳床上的青年男子半晌,“你要好好對我的女兒!”
兩人對話幾句,沈爹最後心事重重出來了。
最後他對沈星說:“他哥哥那事你別管了,交給爹。”
沈爹不好接受,但他不是強權父親,沈星說,她想以後出宮生活,到時裴玄素報個病亡,回老家下江南都行。並央求先不要告訴大姐他們。
沈爹反覆想過,唉,也罷。
女兒從來沒有這麼自作主張和執拗過,說她和那人一點不相識,他也不信。
……
沈星在沈爹的房間整理一下,眼睛有些紅紅,她用冷水敷了一陣才恢復,又對著小銅鏡把有些蓬亂的頭髮重新梳了梳。
沈爹見了吐槽:“女大不中留,和你二姐一個樣。”
沈星皺皺鼻子。
事實不是這樣,但她也沒法辯駁了。
沈爹絮叨幾句,匆匆出門去了。
沈星收拾好,就去找裴玄素。
裴玄素用了飯食,留心過院門栓是關的,他慢慢起身端著碗筷去了灶棚洗了,收拾好水槽再回去。
經過窄小堂屋和東廂相夾的後窗的時候,他站住了,怔怔望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麼。
——家裡的窗沈星原來都矇住了,生怕漏了光被人發現。但父女倆今天都回來,並升灶造飯,繼續黑燈瞎火反而奇怪。其他窗沈星都關住了,唯獨後面這扇是一個兩頭封住僅一丈寬的死巷水溝,是個敞味的好地方,她就推開了。
入秋時分,水溝乾爽很多,長年溼潤死巷兩壁長了不少蕨類植物。
裴玄素望過去時,正好見壁角有一株斜生的半枯卷蕨在秋風夜晚瑟瑟搖曳。
他正好望見那株卷蕨,一下子站住,怔怔出神。
沈星出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一幕,深宵風冷,席捲垂簾和他的衣角,他身形沒以後徹底成熟的寬厚,單薄一些,但站姿和上輩子一模一樣。
是那個人,恍惚又不是。
沈星怔了怔,她也是剛才和她爹說話,才想起裴玄素原來是三元及第狀元郎。如果沒有那些變故,他大約會走上文濟天下或武定一方的光明道路吧?
她心情有些複雜,裴玄素卻在她腳步一出現,就察覺了她的存在。
“沈姑娘。”
他轉過身,兩人都有點尷尬,裴玄素彎腰致謝:“謝沈姑娘。”
裴玄素懂,屋子很小,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