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葭草吐綠頭。
蒙州七郡和王都中間最大的城池叫燕城,一半位於大寧朝中部挨著王都,另一邊與北部城池郢城接壤,由此將整座城劃分為兩部分——南燕城與北燕城。
外面的人叫他們燕城人,可他們自稱北燕人或者南燕人,私下裡兩方遭遇互相還要別個苗頭,倒像是分國而居,一旦遇到外地客商卻又總是突然團結起來一致對外。
造成這種特殊存在的主要原因,北方地窮,越往南物資越豐厚,故而百姓生活也更富庶。
更何況王都就在中南部,不論哪個城靠著王都,怎麼也能得幾分皇權‘普照’的好處。
北燕城官道上,馬蹄踏碎白雪碾入泥土,馬車輪子在軸印上緩慢滾過,時不時還要停頓休整一番,行進的非常困難。
前後跟隨了十人,均騎著高頭駿馬,北風凜冽,刮的他們滿面粉塵,眼底透出一種長時間趕路的疲態。
忽而,最前頭的人手一揚,大家全都停下來,似乎已經習慣如此。
“又怎麼了?”隨著脆生生的聲音,一隻白皙的手掀了馬車簾子一條縫,探出春苗半張小臉。
從蒙都出發到燕城,花費了大半個月功夫,比他們預計的日子要多好幾天。
寒冬趕路不易,若不是為著重要的事,做買賣的人都會避開這個從北部冒風雪出發的季節。
春苗私下裡嘀咕過,稷下宮不知道什麼毛病,選個五六月春光明媚的日子不好嗎?
“春苗姑娘,今日不適宜再趕路,看光景是要下一場大雪,若不巧叫大雪堵路上就危險了,最好找個地方歇腳,等捱過這場雪再說。”隨行護送的僕從裡,領頭的是個叫徐甲的壯漢。
春苗最初的興奮早叫連日行路磨沒了,這會兒聽到又要耽擱,左右看看,正好進了一片連綿山區,前不著店後不著村,柳眉輕蹙起來。
“不是說出了山就是北燕城驛站。”
徐甲帶著幾分無奈道:“本是如此,可誰能算得準呢。”
春苗還待訓斥徐甲做事不考究,自裡頭傳出一道清亮的嗓音道:“就按徐甲說的辦。”
“哼!”春苗從鼻子裡輕哼一聲,合上馬車簾子縮回去頓時就焉了,“都說南邊冬日也暖和,怎麼奴婢覺得越往南走反而越冷呢。”
陸安然手中依舊捧著那本《千金藥典》,隨口搭了句話:“你說的是極南部的鹿城一帶。”
馬車又搖晃起來,春苗往暖手爐裡新增一些銀絲炭進去,塞到了陸安然蓋在腿上的毛毯裡面,邊嘀咕著:“從前想著出門哪裡都好,真出了這幾天,卻覺著哪裡都比不上家好。”
就連蒙都冬季不可或缺的風沙,回想起來也變得親切幾分。
陸安然捻著頁尾準備翻動的手一頓,她不想家,只是想到了她父親。
那一晚,還是陸遜第一次在她面前醉酒失態,她雖然也喝了幾杯,神志尚清醒著。
“入稷下宮,但不能擇醫宗。”陸遜道。
陸安然手心貼著溫熱的酒杯,眸色清正:“錯的不是行醫,而是人心偏頗。”
陸遜醉眼朦朧的站起來,差點摔倒,陸安然趕緊起身扶住,他轉頭一笑,神色複雜極了,“我想過,把你關在蒙都,稷下宮也不能如何。”
“父親……”陸安然張了張嘴巴。
“那和折了你的翅膀有什麼區別。”陸遜抬起手,幾次抓空後,終於落到陸安然頭頂,“我不怕你怨恨,只是……”
陸安然低頭:“父親最終還是捨不得委屈我。”
陸安然知道陸遜醉了,否則他從不曾這樣直直的盯著自己女兒,眼神都來不及掩飾,陸安然似乎看到了濃黑的眼底深處,有兩股晦澀的光波在互相較勁,暗流湧動,最終慢慢化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