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眉毛飛起,痛斥道:“怎麼,和那些假正經一樣當作賤職,看不起啊?看死人怎麼了,看活人又有多高貴,好像誰以前不是活人一樣。”
陸安然:“……不是。”
但是,一個仵作又不是大夫,還需到處雲遊,是找哪裡有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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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亥時,陸安然出了醫辨館往山下走,兩旁道路不時有青綠色冷火閃爍,像夜色中的鬼魅不可捉摸,妖邪靈異。
陸安然突然想到照亮醫辨館大門的兩顆明珠,根本不是為人引路,而是亡靈。
因為醫辨館上上下下確確實實就一個雷翁,以及她和那個暫時四處雲遊的師兄。
雷翁,便是那位老者,醫辨館宗主。
可謂門庭冷若至此,難怪他要親自出門拉學生。
倒是後面幾個小院中擺了好幾具屍體,年代不同,死法各異,有的被特殊藥水浸泡在大缸中,有的只剩一具骨架。
聖人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死後三魂歸天魄入地,七魄就是肉\/體,故而以入土為安。
所以乍一看這些,陸安然驚了,該不會老頭從哪裡偷來……
雷翁斜睨:“偷什麼偷,都是老夫正經門路淘來的。”
說淘不太恰當,實際上雷翁和死牢那邊打過招呼,若有犯人願意,他花銀子買下那些罪人被處決後的屍體。
即便惡貫滿盈,號稱不信天命的橫人,也沒幾個會願意死後屍體被不知道怎麼折騰褻瀆,而且這樣把腦袋掛褲腰帶的人,本就無牽無掛,死後還要銀子做什麼。
“十幾年來,我問了三千五百二十一個死刑犯,只有這幾個同意了我的要求。”雷翁指著面前的幾具屍體,“他們有屠人滿門的惡客,搶劫殺人的匪徒,也有衝動行兇的商人,每一個,我都記的很清楚。”
陸安然停在一具屍骨旁,聽雷翁道:“再作惡多端的人,心中尚存一絲良知。如今身前罪已消,值得我們尊重對待。”
即使這最後的良知,不過為了留給親人一點傍身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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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因為迷障陣法阻擋,下山就快了許多,到了山腳下,發現燈光如晝,一群人烏壓壓的聚在早上學子們所在的位置。
陸安然很快在人群中找到春苗,全靠中間那架無比風騷的馬車。
沒錯,春苗就坐在車架前。
“小姐。”春苗跳下來,朝陸安然招手。
陸安然只遲疑一下,走過去還未開口,馬車裡面伸出一柄扇子,簾子往上勾起,露出半張如妖似仙的臉。
陸安然正面對上,表情平靜的道:“雲世子。”
事實上,剛剛看到時,心中的確驚訝,這會兒自然平靜。
“上車。”雲起說完,人已經退回去,馬車簾子輕輕一晃,再次徹底蓋住車內風情。
陸安然這次猶豫的更久一些,間隙看了春苗一眼。
春苗垂下頭:“……觀月說順路,而且人太多天又黑,奴婢一個人站著怕小姐找不見。”越說聲音越低。
觀月在馬車旁邊,語氣比以往更客氣:“陸小姐快上馬車吧,等會兒人多了這邊路要堵。”
好像下山的人多了,後面嘈雜聲漸起,鬧哄哄的猶如早晨的街市,陸安然不再猶豫。
人群中,紫衣女子身形矯健的跳上馬,對著馬車方向輕蔑的從嘴裡吐出兩個字:“廢物。”
馬車裡放了一顆明珠,比醫辨館的那兩更大也更亮,將裡面照的很清楚。
雲起一腳屈膝,右手擱在上面,食指勾著扇柄玉墜帶子,一晃一晃的,姿態閒適,衣服依然鬆鬆垮垮,慵懶隨性。
空間濃縮後,兩兩相對,陸安然才生出一股從未有過的困窘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