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嘗沒有聽出她話語中的試探?
可是他真的可以嗎?
他想,他是矛盾的。
他一邊貪戀著和她相處的每一刻,卻又在她直白的表明心跡後,倉皇的逃避。
所以他藉著防風邶這個身份,拋卻了一切理智,和她如無數的愛侶一般,轟轟烈烈的愛了一個月。
一個漫長,卻短暫的一個月。
漫長到他迷失了所有引以為傲的自持,短暫到希望時間永遠不會流逝。
可惜,他終究還是那個支撐著整個辰榮軍的軍師,那個為了報恩,又揹負著情意的九命相柳。
在他遇到困境的時候,她毫無意外的又出現了。
知曉這個情報組織,在大荒的地位很高,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傳聞只要你想知道之事,便沒有知曉查不到的。
可是,這種可怕的情報力,用在一個苟延殘喘的辰榮軍身上,未免過於小用。
最近一次細作的呈堂之辭中,他發現西炎王族已經注意到了這個暗中助力他們的勢力。
他不能再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了。
她多年的苦心經營,費盡心力的尋求活路,如今前路光明,不應有自己這暗影斑駁。
失去摯愛的痛苦自己已然承受,他體會過陷入無邊絕望的悲痛,又怎麼能忍心讓她承受未來之苦。
他承認,在她醉酒之時,說出心悅自己的話,他的理智已經快要被吞噬。
他再一次違心說出刻薄的話去拒絕她,換來的卻是她更真心的表白。
她說她不在乎,她願意和他一起面對。
可是,他不願意。
她應該肆意的活著,尋一安穩可靠之人,幸福無憂的活著。
於是,他狠下了心,將寄託著兩人情意的同心佩擲入湖底。
果然,他成功了。
她如他所願,扯下了他們定情的吊墜,摔碎了他送的玉簪,沒有回頭的走了。
他應該很開心的。
九命相柳想做到的事情,鮮少有做不到的。
可是,他的心為什麼疼的難以忍受。
無論受過多嚴重的傷,無論浸染過那麼多的血,他從不知道什麼是痛。
他屈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將她的吊墜收進懷裡,又將那破碎的玉簪一塊一塊的捧在手心。
似乎只有如此,他才能稍微好受一些。
葫蘆湖不算大,跟整個蒼茫沒有邊際的大海相比,小到寥寥一粟。
可相柳從未覺得它如此大,不然怎麼光是尋覓著那墜入湖中的玉佩,就花費了他堂堂海底妖王一整夜的時間。
他顧不上狼狽溼漉漉的身體,將黯淡的玉佩珍視的重新佩戴在身側,彷彿破碎的心,被縫補上了一塊。
這一年來,他沒有再遇到她。
以前他總是不解,大荒這麼大,為什麼偏偏總能遇到她。
現在他也知道了。
不僅大荒很大,連小小的西炎城也很大。
只要她不願,自己無論如何都沒辦法不經意的偶遇她。
今年的軍中不再拮据,又是一年秋季而來。
他看著身上那件被他穿了無數次,卻捨不得脫下的白衫,妥協似的嘆了一口氣。
他好像,低估了自己的心,也低估了心底的愛。
有防風邶這一層身份的加持,他不難知曉她的行蹤。
幸運的是,這一次,他終於有了足夠的理由去見她。
他想。
哪怕只是遠遠的一面,他便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