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別過頭去,望著無盡的雪色,思緒漸漸飄遠,
“我自蛋裡孵化,便沒有見過父母。從小為了一口吃的,四處奔波跟人拼命。後來,便被人騙到了奴隸場......”
“然後呢?”
雲祈連忙追問。
相柳只是毫不在意的笑笑:
“後來我從死鬥場逃出,遇上了海上渦流,遇到了義父。”
相柳隻言片語未曾提到在死鬥場到底經歷了什麼,但就算他不說,雲祈也能大致瞭解。
她當時為了實地考察,也曾去過那片地下灰色區。
戴著狗頭面具的神族男女,這邊就是他們摒棄身份,最赤裸裸的狂歡。
關在牢籠中的妖奴,每天迎接他們的,便是一場又一場,和死亡的博弈,和同類的廝殺。
贏了,滿身血汙,殘喘苟活,繼續去面對下一場無休無止的生死戰鬥。
輸了,不過就是零落成泥,沒人會在意一團模糊的血肉。
雲祈親眼見過,一名僥倖活下來的妖奴,沒有半分喜悅,只有死氣沉沉的眼眸,早已沒了求生的神采。
他看著場上沒了生息的對手,曾經的同族,緩緩抬起了手,在四周瘋狂的吶喊聲下,結束了自己被當做消遣玩物一般荒誕的一生。
只見過一次,雲祈便無法忘記那雙死寂的眼眸。
只是因為他們是妖,便應當被如此對待嗎?
她怔怔的看著眼前的相柳,腦海揮之不去那雙眼睛,似乎變成了他的眉眼。
他曾經,也被人如貨物一般挑選、買賣、踐踏尊嚴,也為了求生一次次揮拳,無休無止的征戰嗎?
雲祈身子輕顫,摟上他的脖子,輕柔的吻上他極為漂亮的眼眸。
“疼嗎?”
視線相接,她的聲音輕微顫抖,
“在奴隸死鬥場,是不是每天都很疼?”
相柳神色忽的頓了一下,將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
“幾百年過去了,早就不記得了。”
雲祈心裡莫名窩了一團火氣。
不記得?若真不記得,他也不會困宥在深山百年,終日為那一群本毫無干係的人四處奔走。
甚至,走上那條赴死之路也心甘情願。
在黑暗中踽踽獨行很久的人,一旦窺見一束照在自己身上的天光,便是心甘情願的沉淪。
洪江救了他,給了他自由,卻又將他推向了另一個牢籠。
她有些怨恨自己,為什麼,當初救下他的,不能是自己。
若是自己,他定能瀟灑肆意的做自己無拘無束的大妖。
一壺濁酒,一彎明月,而不是刀光血影,無盡廝殺。
雲祈聲音悶然:“你義父,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對你可好?”
“是個固執的傻子,卻也是一個令人敬佩的傻子。”
相柳視線落在被微弱的光線照耀的冰層,
“遇到你之前,他是這世間唯一對我好的人。”
聽著相柳看似平靜,卻暗含洶湧的話,雲祈對先前對洪江的一絲抱怨,也漸漸被撫平。
站在相柳此時的結局來看,她的確是應該對洪江有所不滿的。
相柳重情義,洪江明知走上的是一條沒有光亮的不歸之路,卻還是讓他揹負了恩義,再難脫身。
於他而言,從死鬥場到辰榮軍,看似是掙脫了牢籠,但又何嘗不是又陷入了另一處深淵。
前者他還能抗爭命運竭力而逃,後者,卻是讓他心甘情願的走上死局。
但......
自己又有何立場去怨恨洪江呢?
她應該慶幸,洪江當初救了他,才讓他好好活了下來,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