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馭六師之寶’、‘以從省方’的‘巡狩天下之寶’、‘以薦徽號’的‘皇帝尊親之寶’、‘以飭覲史’的‘敬天勤民之寶’等等……其中有的寶璽一生只用一次,有的一年只用一次……而最常用的四方最關鍵的寶璽,胤禟竟然都秘密偽造了能夠以假亂真的贗品,綜觀諸皇子,有此財力、膽量和人才做成此事,恐怕只有這位從小便在造辦處等各處與頂尖的能工巧手、機械匠師們廝混結交而且心狠手辣的‘財神爺’!
……三道‘比真的還真’的假密旨和一封密信炮製出爐,由豢養的死士送出……
我思緒矛盾內心慘淡,做好事他向來屬於按一下跳一下的被動型,搗鼓這些見不得光的破事,則就像發情的螞蚱,情緒亢奮、嗅覺靈敏、膽大手辣、機變百出……十三阿哥曾告訴我:皇阿哥里面沒有良善之輩,而開弓也沒有回頭箭,要贏,得付出代價;輸了,也是咎由自取……是的,我的阿九也不是個好人!金鑾殿的寶座骯髒透頂,尊貴的皇阿哥們都被慾望燻成了流氓。“胤禟,你以前假傳過聖旨?”
“沒有,假的東西畢竟真不了,無論明旨還是密旨,都是一式兩份,宮裡有備份可供查詢,所以,贗品只能靈驗一次,而且侷限在一個極短的時間內發揮作用,這套費盡機心備下的法寶只能用在千鈞一髮的時刻,不成功,便成仁!葶兒,冬天已經到了,接下來,便是待十四弟歸來和皇阿瑪晏駕了……”
冬寒料峭,寰宇冰封,迎面捲來的冷意凜冽砭骨,正是‘雁被西風驅譴,人遭冰雪錘鍊’的日子,好在那輪熹微的日陽猶自獨撐,成為鉛灰蒼穹賜予茫茫大地的唯一暖色。
紫禁城延禧宮,在皚皚素裹中憑添了幾分蕭颯、幾分戚清。惠妃著一件靛青哆羅呢滾金鏽麑袍,外罩洋縐銀灰貂皮風氅,束一條翡翠雙環四合如意絛,由我攙扶著在院落中緩緩的溜彎兒消食。
今兒是十一月十三日,正是惠妃的七十歲壽辰,自打前年外祖母覺羅老太君仙逝後,惠妃便成了我在這個時代碩果僅存的、能從其身上感受到慈愛與寵溺的兩位母性長輩之一,而大阿哥出事以後的這十多年來,雖然八阿哥對這位養母禮數週全孝順恭敬,可惠妃還是多的是悽寥,少的是歡顏,身子骨也大不如前,人到七十古來稀,我這個不僅沾親帶故而且是在其呵護中長大的家族後生,又豈能不來叩大壽?
進的宮來才聽說老皇帝在打獵中途染恙,本來按原定計劃是要再玩個五六日的,但計劃不如變化快,只好提前從狩獵的南苑折返暢春園清溪書屋,並傳出旨意,朕偶感風寒,本日即透汗,自初十至十五日靜養齋戒,一應奏章,不必啟奏。
風寒!清溪書屋!兩個關鍵詞在腦海裡引發了核聚變反應,難道?竟然這麼快!……按理說,我應該速速離開延禧宮掉轉頭溜出宮去亡命天涯、最好能把自己打包郵寄到南極洲偽裝成一隻無公害的加拉帕戈斯企鵝,待到老爺子昇天後再恢復真身迴歸故土才對……
可為什麼?為什麼這幾天明明有機會告訴阿九,你的偉大爹地,鄙人的野蠻公公早在八年前便判了我死刑,緩期N年執行,可每每話到嘴邊又強行嚥了下去呢?為什麼當惠妃要我陪她溜彎兒消食、說話兒解悶時,我卻頭腦一熱便應承下來了呢?是因為康老頭在暢春園,惠妃娘娘在紫禁城,心裡存著康熙鞭長莫及的一絲僥倖嗎?還是因為潛意識裡覺得自個兒對不住老四和老十三,想用這種聽天由命的消極方式懲罰自己?因為和阿九的情,我放棄了堅守;又因為對老四和老十三的愧疚,我放棄了對命運的抗拒,這輩子怎麼活得這麼憋屈窩囊無奈壓抑寒磣?魯迅先生說: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難道說的就是我?
卻見惠妃面色如靜水滯凍、漣漪凝寂,全無剛才在人前裝出的那股子身為壽星的雍容喜氣,不禁暗忖:老皇帝雖在齋戒中,卻也沒忘記賜來壽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