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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僕婦丫寰們送少奶奶和小姐各自回屋,韓鐵芳就把院中站立伺候的男僕叫了進來,取出老善人的一身新衣棠,給死屍換上,可憐韓老善人,衣服雖也有綢緞的,但都不合身,因為他近年來是日見肥胖,早先的衣棠都瘦得不能穿,而最近半年來他又不常出門,只在家裡穿著粗布的褲襖,結果是取了一件老善人沒穿過幾回的僧衣,給套在屍體之上,這件衣服給死屍換上了,非常的怪樣,因為既不像僧,又不像道,上面是禿了頂的一條慘白的小辮,腮下是蓬鬆的帶著血的長鬍,雖然胡上的血已被僕人用水給洗滌過了,但仍從死屍的嘴裡不住的噴出,燈光悽慘地照著這龐大而此光刺目的屍體,真今韓鐵芳不忍細看。
當天的天色太晚了,也買不來棺材,屍身只好就停放在床上,由僕人換班的看著。韓鐵芳就回到他自己住的那個院,自己摸著黑進屋裡點上了燈燭,想起昨天這裡的情景來,依然發驚,並且覺得很奇怪,就想:以死者的那樣神力,且有能飛擔走壁的本領,他竟會鬥不過黑山熊?黑山熊的武藝有多高呀?自己不由得對前途發生了一些凜懼,但是志已堅決,為尋訪生母的下落,即使死在賊人之手也是值得的。
他在屋中站立著發呆了一會,聽得春風微微吹動著窗紙,他又長嘆了口氣,想著蝴蝶紅此時至少已走出二十里之外了,柔情已割,父義又絕,這家財都是死者不義得來的,自己一個也不留,盡皆把它分散給別人,然後便遠去不歸。他因為這一天太激動了,所以十分的疲倦,一著枕便睡著了。
次日清晨,家人們從城裡買來了頂好的杉木十三圓的棺材,把老善人的屍體好容易才塞到裡面,宅中的僕人多,大家一上手忙碌,不到半天,連靈棚帶祭帳就完全排設好了。韓鐵芳並且拿出許多銀子來,分散給眾僕,所以把眾人的嘴也給買住了。
洛陽城裡的人雖然也都曉得韓老善人死了,可只都知道他老人家是在馬廠裡間散步,栽了一個跟斗,中風死了的,並沒有人知道石樁之事。遠近的人一聽老善人已死,真是“如喪考妣”,莫不嘆息流淚,都很奇怪為甚麼這樣活菩薩一般的人會活不到八十歲呢?
各櫃上的掌櫃的,當天就也都趕來弔祭,韓家莊子裡頓然失去了平時清靜的狀態,立時顯出熱鬧、紛雜,與一種悲哀的氣息來。但大相公韓鐵芳雖然也穿上了白布孝衣,披上了麻,他卻並不怎樣哭泣流淚,只是忙忙碌碌地,叫來了幾個櫃上的管賬先生,打算盤、記賬,並不是記下人送來的奠儀,而是叫人給他清家產。大家只曉得韓大相公承受了他父親的產業,而今後望山莊沒有韓老善人了,是由韓大相公當家了。所有的人就對於韓大相公更是逢迎得無所不至。
到了接三那天,親友們全都來到了,其中竟有從好幾百裡地趕來的。但是韓家親戚只有兩家,一家是登封縣陳家,韓鐵芳的岳父,另一家就是城中的劉財主,是玉芳小姐未過門的翁公,還有就是朋友了。韓鐵芳所認識的少年公子也不少,但老善人生前只有一個朋友,這人是城中的富商,姓李,此外就再沒有了,有的只是藉此來巴結韓大相公的一些人。
接三完畢,韓鐵芳毫不作聲,把家裡的全部財產也都核算清楚了,賬一結,把那些算賬的先生們全都嚇了一跳,原來平日大家只曉得韓老善人有錢,錢一年比一年來得多,可是都不知道確實的數目有多少,如今這麼一清查總算,原來竟有七百多萬兩之多,其中包括著莊園地畝、買賣和債款,家中所在的現金銀倒還有限,韓鐵芳也詫異,不曉得他父親一個在深山出沒關塞飄零的窮漢,怎麼會發了這樣的大財?更猜不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