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時時念著「春雪瓶”的名字,然而到底也想像不出春雪瓶是怎樣模樣的一個人,只因為“飛駱駝”的這個名字總覺得他的像貌一定很醜惡,可是又想以玉嬌龍那樣的人,無論是她親生的或抱養的孩子,大概總不至於大拙笨了,而他的武藝既是蓋世奇俠傳授出來的,當然也是高超極了,只可惜玉嬌龍現已死了,今後這裡的大漠草原,森林長河,高山古道之間已無緣再睹俠影,春雪瓶能夠承繼他母親的名聲嗎?……因此恨不得立刻就見著那春雪瓶之面,他的心特別急,馬特別快,可惜時已近午,天氣十分炎熱,走盡了這片草原,又穿過了一片森林,越過了一道山嶺,才望見有了稀稀的廬舍,整齊的田地,他就收住了馬不再快走,然而他已經滿頭是汗,氣喘吁吁。
在新疆,人種雖然複雜,但除了少數是逐水草而居住“蒙古包”,和滿漢作官的及作買賣的大多數都住牛皮帳,只有索倫人自己蓋著土房或草屋,在平原耕耘著各種雜糧,近河水的種稻,除了言語難通,其餘全與陝甘人無異。甚至小溪板橋,綠柳水田,風景之秀竟不亞江南。其他地方卻又沙草萬頃,牛、羊、馬多得如欲雨天氣的螞蟻似的,而有時喇叭、笛子、海螺也嗚嗚地陣陣吹起。尤以傍晚時候,紅霞滿天,風吹草低,此種景像,既壯且麗,令人叫絕。韓鐵芳心裡急盼見到春雪瓶,又有些悲悼玉嬌龍,更時常取出身畔的紅羅來看著,便愴然飲泣,心裡默唸道:母親!兒子只要把朋友所託的事情辦完,便去救你老人家,替你老人家報仇,你老人家在祁連山裡暫勿憂愁。
眼前的風景又振起他的壯志,他走了一天,歇息在一家索倫人的廬舍裡,他感覺這裡的民風十分淳樸,次日他臨行時便將錢送與人作為酬謝,他因為手巾色裡的盤纏日見短少,玉嬌龍遺下的錢自己又不肯用,所以就更是心急,更要立即趕到尉犁縣城。但當日走到孔雀河邊。他看見河水清澈,汩汩地流洩,兩岸都是短短稀稀的青草,而青草之外不遠又是無邊的沙漠,這風景又使他不禁徘徊了些時。沿路上纏回很多,高鼻子白臉的哈薩克人也不少,索倫人卻寥寥無幾,漢人更沒遇見一個。但他無論向甚麼人詢問:“秀樹奇峰”,這句話好像人人都能懂得,可是全都擺手、搖頭,有的且驚慌變色地走開,弄得韓鐵芳又有點莫明其妙。
走了兩天,來到那“東海子”,這是個萬頃汪洋,碧波無際的大湖,有無數的水鳥在湖面飛翔著,可沒有看見一隻船。再走,依然傍著孔雀河岸,河岸有時寬,有時又窄,但兩岸總是草少而沙多,他又一連走了三天,竟沒有離開孔雀河畔,他終日吃著發了黴的乾糧,有時拿銀子向人換點羊馬肉,晚間因為怕有野狼,他總是投宿於索倫人的家裡,蒙古包裡他也宿過一夜,異地的生活他雖仍覺不大習慣,但也能勉強接受了。只是怕的銀錢已罄,同時他又覺得身體有點不舒適,自思不是著了涼,便是中了暑,徐客人送給他的那萬應錠,冰片散,連狗皮膏全都貼在肚臍上了,然而無效,他騎在馬上照舊的頭髮暈,肚子檸著疼,實不能忍。悲傷漸漸襲上了他的心頭,恐怖佔住了他的腦子,他的心卻更急,恨不得一下飛馬見著了那“秀樹奇峰春雪瓶”,把玉嬌龍的事情告訴了他,把埋葬的地點告訴了他,把這匹馬跟玉嬌龍所遺留的物件全給了他,然後自己即立時病死,連五年來為母親報仇的志向都化作灰塵,都消失於這草原大漠之上,然而也決無侮,最怕的是病倒於這邊疆絕域,人地生疏,死既不死,活又不活,那才可怕!他真不能再支援了。這日天色尚早,他看見面前有十幾間土屋,知道是索倫人的房子,他就趕緊催馬向前走去,到了臨近一看,這裡竟還有一家漢人開的小飯鋪,帶賣酒,還帶宿客,有個店名叫作“黃羊南子劉家老店”,原來驛站也在這裡,驛站裡只有一個官人跟一個馬伕。
韓鐵芳就投了此店,炎熱的天氣,孔雀河跟沙漠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