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我是寂寞的,無法與人同聲同氣。
志強結婚後,也是停止寫信之日。
婚期定在十月。
我強顏歡笑地去信:「這次可得給我一幀照片了吧?」
劉家寄來帖子。
真有辦法,住在美洲,也可以印得到大紅燙金的中文帖子,你說,華人是不是移民到天不吐都不肯放棄原有的風俗?紐約的唐人街超級市場往往供應元寶臘燭香,不由你不服。
我送了厚禮,那是兩張繡花被面,一張百子圖,另一張是鴛鴦戲水,一張粉紅,另一張湖水綠,十分嬌艷,喜氣洋洋,配得天衣無fèng,比起中國社會的婚禮更加傳統。
這一段時間志強沒有給我來信,由他小妹寫信給我。
她說:「新娘子的父親是新移民,在臺北開當鋪,來到加州,也大展鴻圖,做同樣的生意。
「他女兒廿三歲,會得說英語,本來打算升大學,後來同我一樣,在初級試就沒跟上,反正三年大學不代表什麼,長期在我們店裡洗碗的,不少是美術系的博士,除了念頂尖科學,否則很難闖出路來。
「嫁妝很鉅,因覺與夫家同住不方便,她父為她在近郊買了一座洋房,佈置頓過得去。
「她會在我們店中幫忙。
「她長得微胖,人很不錯,溫柔,我們相當喜歡她。」
正是他們所需要的媳婦。
多麼好。
志強在婚後才同我說:「很彷徨。要愛護她,我知道,但我們從來沒有戀愛過。
「希望盲婚再一次成功。
「午夜時常驚醒。」
我起疑心。
自返家後他就沒有開心過。
這裡面有文章。
我慢慢的往回追思,打什麼時候開始,他成了問題人物?自返家後。
不久,自發生意外後,油田失火,他受傷。
一定與他的傷有關,他一直沒提到是什麼傷。到現在我相信是永遠留下痕跡的傷,否則他不會沮喪良久。
我終於不再忌諱,寫信問他:可否告我,傷勢到底痊癒否,我與你無所不說,不應隱瞞。
他崩潰下來。
信收到,我閱後雙手顫抖。
他說:「我失去右腿,自膝以下被切除。」
我發了一身的汗。
沒想到事情會壞得那樣。失去一條腿!虧他還肯同我通訊,如正常人一般生活,我佩服他的勇氣,難怪他情緒低落,原來一切一切都有因由。
可憐的志強。
他還作更大的透露:「我的新娘,與我同病相憐,很難找到健康人為物件,亦無謂一輩子欠負人家。
「因與遺傳無關,我們可以獲得完全健康的孩子。」
我為他哭泣一整夜。
亦為劉伯母難過。試想想,兒子好好地出去,回來時完全不一樣,不再是一個正常的人。
但我在信中毫無露出戚容,如常鼓勵他。
他是個勇敢聰敏的人,相信一定可以克服這個難關。
自己的生活卻越來越孤寂,不知為什麼,一直沒找到好朋友。
不出我所料,他的信果然越來越少。
我轉了份工作,薪水較以前好。把公司新地址給他,他也沒回覆。
我替他高興,有了家庭生活,身邊有伴,何必逐個字寫來同筆友傾訴,這是完全正常的現象。
年終時他說會來看我,倒是意外。
「——也是見面的時候了,我來採購一些必需的用品。」
我很興奮,一定要去接飛機。
他不准我那麼做,只答允一到-便約見我。
爭持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