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很快要飛走,離開你。」母親提醒我,「你看看他們,一副不安於室的樣子。」
「我還有媽。」
「我也不能活到一千歲。」
我黯然,「媽專門說些掃興的話來嚇人。做人,不過過一日算一日,想得那麼遠,還有什麼興趣?」
「你總得找個物件。」
「這是要講機緣的。」
「大部份還是得靠自己鑽營。」媽不服氣。
我不由得笑出來,「我還讀過幾年書哪,你叫我怎麼去勾搭男人?不同你說了,再說我要生氣,別再跟我提這些老土的論調。」
再過幾年,就嫌我是老站婆,要再幹涉弟妹的瑣事,他們就會派我心理變態。
我感喟。年紀一大,什麼都變質,一個家庭,本來如天衣無fèng的榫頭,但是漸漸有外來的因素,使這個精密的榫頭瓦解。
弟弟的女友對妹妹有意見,妹妹的男友對弟弟的女友不滿意,母親對弟弟對女友一家人奉若神明,亦有微詞。
都是因為重陽節。
弟弟要接送女友一家去掃墓,沒有車子,大發牢騷。
妹妹說他:「她若為了一架車子而喜歡你,算了,這種女友不要也罷。」
弟弟說:「你這種說法是純理論,你那一位如果不開車來接送你,恐怕進展就沒有如此順利。」
媽媽重重的拍下桌子。「才忙完中秋,又忙重陽,」她針對弟弟,「我看你彷彿是他們家的長工,出錢出力。」
弟弟噤聲。
妹妹趁勢說:「他們家沒有男丁?怎麼淨靠你。」
母親冷冷說:「他們家只得四個女兒。」
弟弟白妹妹一眼,這一切我都看在眼內。
年輕人都這個樣子,不懂事,好逞強,一定要叫男朋友拜倒裙下,千依百順,才顯得威風。約會,叫他等三個小時。結帳,要他付得心廿情願。又得愛屋及烏,為她家人出力。總而言之,他是奴隸,她是主人。
在我看來,簡直幼稚不堪,然而當事人好此不疲。
我問妹妹:「你那位男朋友在節日可用車?叫他犧牲一下可行?」
妹妹馬上去打電話勒令男友交車。
弟弟有了生機,臉色恢復紅潤。
媽媽說:「這還差不多。」她忘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結果是妹妹借到車子給弟弟,她男友受家人抱怨,憎恨弟弟之女友。
妹妹強辭奪理地對男友說:「你也有姐妹,叫她們去問她們的男友借車呀。」一筆胡塗帳。
我最廉潔,我不問人借,人也免問我賒,我得意地同自己扮個鬼臉。
入秋以後,弟弟的負擔日益增加,口袋永遠是空的。我老塞錢給他。
他嬉皮笑臉,「你不教訓我?」
我說:「教訓你,你就不愛我了。」
「不不,我永遠愛你。」
我感動好一陣子呢。然而不到三天,這個永遠愛我的弟弟就提出很過份的要求。
他問我要我新買的大衣。
我一時還不明白他要女裝大衣幹什麼,等他吞吐半晌,才懂得所以然,我認為要在這個時候到一條界限,便說:「不可以,我要穿才買,它款式也不適合女學生。」
弟弟立刻把瞼掛下來,「你有那麼多,送人家一件有什麼稀奇。」生氣地走開。
後來妹妹說:「咱們家好一點的東西,幾乎全叫他拿去奉獻給女友了,去年冬季,她上門來,拉開衣櫥門就取走我的大衣,穿髒了又拿回來洗。」
我笑問:「人幾時嫁過來呢?」
「不一定嫁。」
「你們都抱著這個心,做男人就沒有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