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見她發愣,忙得說道:“文杏妹妹,姐姐不能瞞你…… 我也知曉你們家大少爺算不得什麼正人,當初娶我為妾,也見不得是爰我或者憐我,不過是悅我容貌,貪我身子。可是…… 可是…… 嗚嗚嗚…… 他畢竟曾經是我男人。如今沒了下場。我不能…… 不能…… 嗚嗚嗚,不能不哭他一場啊。可是你若告訴小主去,他們嫡親兄妹,連心同根,小主卻又一向守禮知命。知道了你說是傷心不傷心?
便是傷心,又能如何?傷心就是怨懟主子。若說不傷心,又哪裡有這份道理?再者,我,我燒紙給前夫…… 是犯了何等的罪過忌諱,論起來,這是牽連一族的罪。
小主知道了,若是去妃子或是主子這裡告發我,我被打發去受苦刑都是有的;小主自己也是大罪,又何等傷小主的親情;若是不告發我,小主就是愧對主子,將來若是事發,有個知情不舉之罪,小主性命不保。妹妹妹妹…… 是我不知廉恥,做了主子的人,還惦記前夫,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跟了小主一輩子,萬萬不可陷小主到這不測之地啊。”
文杏雖然年幼,但是自幼得寶釵教導,畢竟知道輕重,聽香菱這一番議論,也知有理。躊躇了半日道:“姐姐…… 你速速收拾了火盆吧…… 你心裡苦我知道…… 罷了,為了小主,我總是擔待了這干係,不讓小主知道便罷了……”
於是兩人只管一起收拾那火盆。卻聽門外人聲,卻是寶釵攜著鶯兒回來了。
香菱抹了淚去梳洗,文杏便沒事人般上前去接,一併回了襲人來過的話。寶釵點頭說知道了。看見屋子裡的活計,卻笑道:“你個傻丫頭,怎麼打成個亂網子了……” 文杏只得憨笑。寶釵也無奈,叫香菱上了茉莉花茶來,就著案邊看書。
原來這書是內務府送來的《太真舊事》,實是大內密藏的舊版珍籍,細讀卻是古人託偽太真楊妃所作。凡種種記錄,皆是古人一些故事與心思,太真記錄來討好明皇。這等書籍市面上自然是沒有的。大內收藏來,不過是給得寵的嬪妃們觀賞,嬪妃們自幼深閨大家,怎曉得這些事的微妙之處,看此等書摘,學些古人思緒,或有其他感悟。只是一般嬪妃,又怎及得上寶釵聰慧博聞,能讀透書中之深邃意境。
此時讀來,寶釵心中也有些思緒觸動,想著也不知主人弘晝喜好哪些…… 又翻數頁,太真記載說,兩女子相處之情形,男人若觀之,便有所感,甚至不觀之,只是聽說之,亦會有所觸動。啐了一口,更印證了小月入園子初時所言。
想到這一節,自己臉微微一紅。自入了這園子的境遇,也常思忖未來。想著自己將來也終究有年老色衰一日,如今在這園子裡,雖得寵,卻也不知能有幾時。園子裡姐妹眾多,皆有姿色,自己又如何能長久得寵。既如此,又該如何是好,心中滿是憂慮與迷茫。
正想得有些出神。鶯兒卻進來換茶。寶釵此時心緒已亂,實實在看了那書,動了幾分別樣的念頭,只是想想也就罷了,她自幼受教,還講究個閨閣身份,少不得強忍思緒,只是情緒已亂,未免有些煩躁難過,那鶯兒從五歲起就貼身照顧自己,在她面前倒也不用太遮掩,便道:“鶯兒,這內務府的書看了,真讓人難過…… 我乏了,你替我搓揉兩下。”
鶯兒今年十四歲,她伺候寶釵,見弘晝近日對寶釵的情形,也知自己或許會有別樣的遭遇。只是她自小跟著寶釵,一顆心只在寶釵身上,一向以自家小姐為尊。自己做大家小姐的貼身丫鬟,長大的命運,無非是隨著小姐陪嫁給哪家姑爺,讓姑爺如何,也是常情。此時雖有惶恐,卻也談不上太過悲慼。反而是為自己那高貴典雅的小姐,淪為如今境地有些不平罷了,她年紀小,發育也較晚,其實還是個小丫頭片子,對許多事不甚了了。也只是責怪命運弄人,小姐好好一個千金玉女,如今卻身不由己。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