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認識他。
是個好的刑吏。我雖然不曾見過他的眼睛,但我可以肯定地說,那是一雙藍色的。
很快我們就熟悉熱鬧了起來。這簡直有點滑稽可笑——他還能從這鋪子里弄到什麼呢。很可能他是來為我們找麵包的。也許不,他是來要這些蠟燭或鞭子?我們敢打賭,他是來拿這些鞭子的——等一支蠟燭燒盡了,你才去找它上面曾貼過什麼樣的商標。
刑吏陰沉不快地環視了一下店堂。
〃什麼也沒有,是嗎?〃
〃是的,什麼也沒有。〃
他拽住了鞭子的一端——你瞧,我們猜對了吧,他想拽一些質地優異一點的,也就是編得緊一些的,以便抽打起來能發出更好聽的〃啪啪〃聲——他重又把它放下了。連鞭子都不怎麼帶勁。年輕人,這是什麼世道啊,簡直令人不解,這還是個什麼雜貨鋪呢,這豈不是對那塊板上寫著〃雜貨鋪〃三個字的一種諷刺嘲笑嗎。
〃什麼也沒有,喏,那我們就走吧。〃
列金卡站在一個角落,她把自己的寶藏趕緊用手絹包起來。
〃那我們走吧。看你這身打扮,列金卡,你是要上哪兒去嗎?〃
〃到城裡去,刑吏先生,去買東西。〃
老好的刑吏說得十分緩慢且和善:
〃好啊,好啊去買東西。有哪個地方你沒有錢去能買到東西的?那我也到那裡去。〃
列金卡遭到奚落。沒有錢。誰說她沒有錢。列金卡重又開啟了她的小包袱,櫃檯上重又響起了硬幣的當啷聲。列金卡已經使我們相信了,我看,這位先生也會同我們一樣相信她的。當守本分的刑吏看到了這些錢,聽到了列金卡如何一點一滴地攢起來的,如何把誰給她買糖塊、買果子的錢省下來,又從誰那兒得到了採摘櫻桃的錢後——倘若真有天國,我就把他們直接送到那邊去,何必活受罪呢——他撫摸著列金卡的頭,說她真乖,真聽話,要永遠像這樣聽話,隨即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個本子,在本上寫了點什麼,之後把紙撕下來,交給了那位粗野的雜貨鋪老闆,說道:〃我入到了去年的帳上,〃他說,〃還剩一百八十個克郎沒給,我還沒包括手續費,不過那將是很便宜的。再會。〃
他要走。
路經櫃檯時,他把列金卡的錢塞進了自己的口袋。
我呆呆地望著他,死死地盯著他,我的頭在發暈。他會回來的,他不能這樣做,他這是在鬧著玩的,他是個好人呀。
雜貨鋪的鈴鐺響了。就響了一次。沒有響第二次。
刑吏站在門中間,他又回來了。我們就知道,他是在開玩笑。
這會兒,他把手伸進口袋裡——你趕快伸呀——他掏出來錢——你趕緊掏呀——他把錢給列金卡——給呀,他給她五個赫勒,並且說:〃你真乖,願你總是這樣聽話,讓你雙親都高興快樂。〃
鈴鐺聲第二次響起,響得那麼可怕、強烈,整個心都在猛烈地敲響,像突然拉起了警報似的,整個村子都能聽到,而我們已在村中廣場上站好了隊,扛起了槍,準備出發了。
當我們開走的時候,從水裡升起來的濃霧仍然瀰漫著大地,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當然也就瞧不見那條忠實的狗。
而列金卡呢?
明擺著的,她哭了。
發生在本世紀的經濟競爭這一不利形勢中的這個一九三二年的軍隊聖誕節的故事並非臆造、杜撰,連那濃霧,那兩打蠟燭,那個列金卡以及那個守本分的刑吏都是真的。它緊緊圍繞和緊扣住所發生的事情,以及一個士兵所曾見到的真實情景。所以說不可能杜撰出來一個結尾——它也不會有結尾的。
它還是沒有結尾。
致古斯塔·伏契科娃
〔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