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自己的臉。
大凡女人家對臉看得都是極重,林嬌自然不例外。壓下心中的緊張,叫招娣把梳妝檯上的那面鏡子拿來。招娣哦了一聲,起身手剛伸過去,卻聽有人在房門外道:“招娣,她肚子餓了,你去看下王嫂子來了沒,叫做點吃的。”話音剛落,便見楊敬軒跨進了屋子。
比起林嬌,招娣更怕他。哦了一聲縮回了拿鏡的手,低頭趕緊匆匆要避出去。
林嬌見他不但沒走,居然還登堂入室氣定神閒地指揮起了招娣,儼然他才是這裡老大的架勢,頓時覺到一種被挑戰的危機感。對著招娣說:“別聽他的!給我拿鏡子來!”
招娣停在了他兩人中間,不知道該聽誰的才好,眼巴巴地望來望去。
楊敬軒看了眼林嬌,見她坐在榻上,微微繃著臉,仿似有些不高興,想了下,對招娣說:“她肚子餓了,你聽我的就是。這裡我會照看。”
招娣如逢大赦,也不看林嬌了,急忙離開。
人有時候很奇怪。就像現在的林嬌。
就在幾個時辰之前,她尚未獲救還趴在樹枝上苦苦等待救援或是等待死亡的時刻,她曾想過要是她能生還,她一定要如何如何。現在她果然命大,安然回家了。楊敬軒還是她的救命恩人,人家幾乎是提著腦袋把她給弄回來的,她也清楚這一點。但真要她現在馬上兌現自己當時的想法,本來就有些難度,要不然怎麼有“此一時彼一時”這樣的說法?更何況他現在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在他面前她不但找不到從前的那種心理優勢,反倒頗覺他仗了對自己的救命之恩就頤指氣使——對的,就是這種感覺,彷彿他覺得他現在能把自己牢牢捏在手心裡一樣。
林嬌不習慣這種倒位的感覺。她更喜歡自己與他從前相處時,她是女王攻,就算她在扮弱,那也是她故意為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自己在他面前真正有種說不上話的感覺。
所以她見招娣被他差遣走了,哼一聲,自己便扶著榻沿探身過去要拿鏡,不想手還沒碰到,他已經把鏡子挪開,又撲在了梳妝檯面上。
林嬌惱了,抬眼道:“你幹什麼?”
楊敬軒望了眼她的臉頰。
大約是搬進縣城後少曬太陽的緣故,她的面板比起從前在桃花村日日下地勞作時更要白嫩幾分,就像塊嫩豆腐。現在兩邊面頰上卻都有被鋸草刮破的傷口,傷口雖不過數道,但凝了血痕的樣子,看起來還是讓人十分不忍。知道女人最是愛惜容顏,怕她見了要失色,這才不讓她看。
“就幾道小口子而已。這縣城裡大約也沒人比得上徐順的醫術。我已經叫人去把他提出來。等他送了藥來敷上,過幾天便好。”
林嬌見他對自己的不滿完全沒反應,不過這樣解釋了一句,又自顧取了面巾在水中打溼絞乾朝自己走來,瞧著是要替她擦臉,急忙往後仰了些去,伸手攔住道:“別,我自己來!”
“你看不到的。我幫你。”
他柔聲說了一句,彎腰過來將她有些散亂下落的鬢髮捋到了耳後。
林嬌被他的舉動弄得渾身不自在。他傾身靠過來時的那種壓迫感,更叫她有點心慌意亂。
太異常了。這還是他嗎?
“別別,這裡是我屋子,咱倆也不是以前那種關係了。你就是我叔。老停在這裡不方便。你趕緊出去,叫招娣來就行。”
林嬌再次阻攔。
楊敬軒停了手上動作,卻不動,也不說話,只望著她。
林嬌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微微挺胸坐直身子,指著自己對面那張椅子道:“行,你不走也行。那你先坐下去,我跟你說幾句話。”
楊敬軒看她一眼,微微一笑,果然聽她話坐了過去。
剛才的那種被壓迫感終於消失,林嬌覺得呼吸都順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