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雪未落,蒼翠的森林混入了幾抹斑駁的黃綠,北方遠山的虛影被霜色掩去了黑灰,化作一道銀痕橫亙在天邊,仲冬悄然而至。
使用月相歷的精靈們管這個時節叫葭月,遙州的德魯伊長老宣佈,今年的葭月不會比過去的幾百年更冷,但人們臉上濃重的寒意令人懷疑,那個頭戴鹿角的老東西是不是老糊塗了,連溫度也算錯了。
定遼街面上許多舊面孔消失了,好的壞的一股腦都不見,多了大量的新面孔,讓城市整體平添了幾分陌生感,吃的、穿的、用的東西種類變少,價格卻還在上漲,連最便宜、最辛辣嗆嘴的菸葉也要數著張抽了。
市民們眼裡唯獨沒什麼變化的就是總督大人了,鄰國入侵、民眾求戰、火災敵襲都沒能讓他挪動一步,終日盤踞在他那壁壘森嚴的官邸裡,只有一道又一道的命令發出,有條不紊的維持著州政。
原先尚有人暗諷總督膽小庸碌,可久而久之,大家也就習慣了,甚至有人覺得那位大人哪天走出了府邸才是出了大事吧。
是日,自然女神的祭司長要組織一場盛大的祭典,來悼念戰火中罹難的死者,總督仍然沒有出現,但這不妨礙民眾們自發的參與集會。
聖精靈的風俗通常是把逝者埋在森林裡,然後在上面種一棵樹,不立墳塋,不立碑文,最多在樹上掛點紀念用的布條絲帶,平民會埋在村落附近,而望族豪強會有相對私密的族中墓林。
由於各種超凡力量的存在,為防止屍體發生異變,精靈們會先火化死者,接著舉行宗教儀式,預先處理好骨灰和樹種再下葬。
故此,即使高門大戶不屑與平民共用一塊林地,面對遙州唯二的高階神職人員——祭司長主持的祭典,他們也會乖順地與平民們站在一起,共同沐浴自然女神的恩賜。
阿洛緹在仇龍的陪伴下參加了儀式,跟著人群先去自然神殿匯合,死者的骨灰會在那裡跟樹種、泥土統一封裝到木罐裡,有親人的由親人手捧木罐,找不到親人的由森林牧者代捧,祭司長再領著人群走到城外的臨時祭壇,集體活動總是需要一個足夠大的空地。
少女和契靈都穿著寬大的毛紡斗篷,半遮著頭臉,許多人的選擇和他們一樣,或是為了隱藏身份,便於省下禮節往來,或是為了遮掩面容,不想叫旁人瞧見自己的悲慼,仇龍能聽到不少精靈躲在斗篷下放聲慟哭。
越往城門走,人群越聚越大,很多人跟送出城的死者沒什麼關係,單純是為了寄託自己的一份哀思而來,等出了城,人群已成浩蕩的潮水般。
定遼的城外新修築了幾個營地,大小不一,有供戰兵屯駐、新兵訓練的,有賑濟收容難民的,還有工商業相關的功能性營地,比如擴建的倉庫,比如增加產能的鐵匠、石匠、木匠作坊等。
臨時祭壇設在一處簡陋寬闊的營區內,祭司長登上佈置好祭品禮器的木臺,捧著骨灰木罐的精靈們圍在他的四周,再外圈的就是來悼念死者的其他人。
仇龍緩慢且有力地幫阿洛緹擠開人群,好讓她接近飛狨氏族的隊伍,少女見到了捧著木罐的飛狨族人便停住腳步,她眼中映入了一個精靈女子的瘦削身影,那身影裹著深棕的斗篷微微顫抖。
少女知道那木罐裡沒有骨灰,只有顆種子與泥土,但那女子依舊小心地緊緊地抱著,像抱著襁褓中的嬰孩。
飛狨氏族從未追究過阿洛緹或是仇龍,可能是尊重了柯恩的選擇,亦可能是根本不想見他們倆。
少女想要弔唁自己的朋友,又不敢登門拜訪,祭司長主持的儀式成了她僅有的機會,待葬禮完成,象徵著柯恩遺骸的木罐埋入飛狨氏族的墓林,下次祭奠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祭典全程,阿洛緹表現得很平靜,甚而有些呆愣。
仇龍則專注的望著祭司長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