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忍,又能怎樣呢?”
面對著那名婦人的憤怒,金不換並沒有當面回應。他只是沉默著矗立了良久,然後垂下眼,在所有人注視的目光裡走遠。一直等走到泥盤街盡頭那一座二層的小樓,才停下腳步,帶著幾分苦意,向身後跟來的周滿開了口。
周滿只能看見他在細雨裡的側臉。
金不換的聲音無比清醒,但也無比殘酷:“宋氏之大,非蚍蜉所能撼。兇猛的野獸,才有搏鬥的本錢;孱弱的雞犬,若是不忍,除了白白葬送自己,又能得到什麼?”
周滿想回應一二,然而張口時,又忍住了。
大水將整條街淹沒,面前這座小樓自然也不能倖免。且這裡是整條街地勢最低之處,即便一命先生已施展術法將大水引走,可它們在退去之前,依舊在這裡留下了狼藉的痕跡。此刻正有一些人在裡面收拾。
金不換說完,已抬步向裡走去。
周滿立在外面,看著他的背影,卻只是想:不忍的確會死,可忍了,便一定能活嗎?
雲來街的街口,雨勢雖已變小,可隔街對峙的雙方,似乎誰也沒有要退的意思。
兩邊人馬都按住了兵刃,隨時準備聽令動手。
陳仲平自是惱恨韋玄半點道理不講,偏要在這節骨眼上與自己為難,一張枯樹皮似的老臉陰晴不定,不斷變幻。
然而過得一陣後,竟忽然笑了起來。
韋玄幾乎立刻感覺不舒服,皺起了眉頭。
陳仲平身上那原本緊繃的氣勢,卻是一下放鬆了:“韋長老化神後期的修為,憑我陳某人的本事,又是在小劍故城之中,的確不敢鬥狠。我等雖認為金燈閣十數名修士之死乃是那金不換膽大妄為,但韋長老既一力稱是你王氏周滿所為,那陳某也只好依韋長老之言,將此事上呈少主、小姐了。”
韋玄冷笑:“那兩個小輩,你以為我放在眼中不成?”
陳仲平回以一笑,只朝著泥盤街那邊看了一眼:“韋長老乃是道陵真君舊部,自然誰也不放在眼中。你要因那周滿與金燈閣作對,我等看在王氏面上,自也不好為難她。只不過這天底下迫人就範的法子,豈獨打打殺殺這一種呢?”
對於龐大的世家而言,要碾死一隻螻蟻,何須親自動手?只需淡淡一個眼神掃過,稍稍流露出一點好惡,便會有無數趨炎附勢之人順其好而好、順其惡而惡,恨不能搖尾為其馬前之卒。
陳仲平說完,便一揮手,竟真就帶著一干人等返回金燈閣。
若愚堂這邊的人站在原地,不免有幾分錯愕。
孔無祿先是一愣,不太相信陳仲平就這般退了,然而緊接著便想起他方才最末一句,心頭猛地跳出幾分不祥的預感:“那陳仲平的目的是金不換,以此城為中心的附近幾城,都有這位金郎君的盤口和生意!長老,此人也是公子的朋友,我們是否……”
他自是想問是否要出手相幫。
豈料韋玄眼神閃爍,只盯著那幫早已走遠的金燈閣修士,道:“他們要真敢下狠手,那才好呢!”
三日後,雨完全停了,天也早已放晴。然而泥盤街盡頭的這座二層小樓,卻籠罩了厚厚的陰雲,彷彿有一場更大的風雨正在醞釀。
二樓那不大的廳中,已坐滿了人,還有不少擠在邊上站著。
正中一張長桌,左邊為首坐著的,是一蓄鬚的中年人,看著其貌不揚,像個賬房先生;右邊為首坐著的,是一身材魁梧的粗豪壯漢,一身短褐,腳踩草鞋,倒像是街上搬貨的腳伕。
金不換則坐在中間,旁邊立著餘善。
整座廳裡數十人,竟找不出一個臉上帶笑的,人人面容冷肅,如臨大敵。
周滿就抱了劍,站在角落裡看著。
這幾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