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又覺得他還活著,而且那種感覺鮮明到即使有人把肖瑜的屍身拋到他面前,他也不會相信。
就像身為人類的知覺、理性、判斷力,甚至所有的尊嚴和需求,都在傾刻間消失了,隨那把罪孽的大火,一起燒得乾乾淨淨。習齊覺得自己只剩下軀殼,會走會呼吸的物件,裡頭無時無刻都空蕩蕩的,即使把他整個人撕裂、剖開,也什麼都找不到了。
習齊幾乎無法闔眼,就算撐不住睡著也會馬上驚醒,在屋子裡四處亂闖、把門一扇扇開啟,反反覆覆,像在找尋一個永遠也找不到的人。只有被罐子抱著睡時會好一點,即使在睡夢中,習齊也不斷地輾轉、呻吟,像是看見什麼恐怖的事物般臉色扭曲。
有時他覺得自己聽的見肖瑜的聲音,清楚地就像在耳邊細語。這時習齊會感到狂喜,跳起來和那個聲音說話,說上一整天也不覺得累,而那聲音逐漸遠去、逐漸微弱時,習齊就會感覺有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硬生生從體內被剝離一般,哭叫著請求它留下。
但他無論他怎麼哭、怎麼喊,怎麼聲嘶力竭地請求,那個聲音最後還是會離他而去,取而代之的是罐子擔憂的喝止:「夠了,Ivy,已經夠了。」
有時他又忽然什麼都不做,只是突然地跑到屋外,一個人靜止在街道上,淋著陽光,淋著細雨,宛如塑像般呆立在空氣裡。
聽不見肖瑜聲音的時候,在某些偶然的瞬間,習齊的眼前會重現那時的情景。
彷佛壞掉的錄影帶般,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地在習齊眼前播放著。同樣的橋段,同樣從習齊眼前墜落的肖瑜。而越是看著,習齊就越發看得清晰,肖瑜在摔離輪椅、往他永遠也觸不及的那一方遠去的傾刻,是掛著微笑的。
那是極為滿足、極為安詳的微笑。習齊從來沒有在一生艱苦的肖瑜臉上,看過這樣的美麗微笑。
為什麼笑?習齊在夜闌人靜時不解地問了。瑜哥,你為什麼笑?
是因為終於復仇了?用死懲罰他這壞孩子、讓他一輩子活在自責的深淵裡?
還是因為終於得償宿願了?終於可以解脫了、放下所有的一切了?
還是——
對比於習齊的崩毀,罐子卻一天比一天冷靜。
他交代習齊不要晚歸,也不要在公寓附近閒晃。但也不用他交代,習齊的生命,就像隨著肖瑜的死去,也一起死去了一部份,除了排練和生存必需的活動,他整天都窩在Knob死去的那張床上,小動物冬眠般蜷縮著,只吃罐子餵食的水和食物。
雖著公演的近在眼前,罐子的身心似乎都呈現一種不可思議的平和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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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佛已經拋卻了一切、覺悟了一切,把自己所有屬於人的雜念和彷徨,都昇華到了舞臺上,接下來的幾次彩排,罐子的表現讓全劇組都為之著迷。舞蹈也好、臺詞也好,這個男人在聚光燈下的一舉手、一投足,都像是投注了所有生命般,美麗而動人。
「我愛上他了。」
觀眾席上的菫看著罐子,忽然感慨地爆出一句話。阿耀立刻大叫:
「你說什麼?我不如他嗎?」菫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你?你是說抽慉的機器人嗎?何況你拿什麼資格來問我這句話啊?」
阿耀想也不想就答:「當然有資格,因為我是妳的男人!」這話一出,就連菫也愣了一下,半晌才冷漠地轉過頭:
「先把自己練得比按摩棒強再來吧!白痴。」頰卻也微不可見的紅了。
下了舞臺後,罐子也越益沉默,總是窩在大廳的一角看劇本。像尊莊嚴的塑像般,包括女王在內,誰也不敢任意打擾。只有女王遠遠地望了他一眼,似乎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放棄地坐為導演椅上,指導其它演員去了。
相比於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