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變幻,斗轉星移,天空被夢境中那層始終不散的厚重的雲霧籠罩,看不出是日是夜。
雲渃低下頭來,發現自己的手中捧著一個盛滿了水的石盆,平整的水面倒映出了自己的臉龐。
倒映中的男子葛布束髮,額間硃砂點記,二十來歲的面容俊朗沉靜,藍黑色的瞳孔無比深邃,一身黑色的粗綢長袍,袍上線條勾勒著重重雲氣山巒,襯托著胸前一隻展翅飛翔的玄鳥圖案,腰間束以寬幅布帶,懸掛數個銅鈴和玄鳥玉玦,行走間鈴聲清脆,玉聲悠揚。
這一次自己化作的是一個古時的巫師。
舉目四顧,是一個建於山巔、依山傍水的巨大平臺,不僅周圍聳立著八根彼此以鎖鏈相連的巨大銅柱,甚至連銅柱上的那些紋路和頂端展翅欲飛的玄鳥雕塑,都和懸臂山莊的環境有九分相似。略有不同的,是平臺靠近懸崖邊的一隅,本來應是御獸臺角樓所在之處,此時聳立的卻是一座圓形的露天祭壇,壇分三層青石砌就,八方梯道白玉為階,主臺中央,正中置有一具石制棺槨,熊熊燃燒的篝火環繞,火光搖曳,映照著祭壇地面上雕刻的百獸圖騰與陰陽爻號。
這些雕紋在大巫祝和雲渃的記憶中重合到了一處,只是大巫祝所見的這些少了歲月侵蝕的痕跡,更加稜角分明一點。
“哇!”
嬰兒的啼哭聲引起了大巫祝的注意,回頭一看,寬闊的平臺已被男女老少圍得滿滿當當,他們全都沉默不語,表情凝珠,這哭聲便源自一個圍觀男子懷抱的嬰兒,聽見孩子啼哭,立即有一個羽人族的女子從天上飛落下來,從男人手中接過,在半空中飛來飛去安撫。
“大巫祝。”
身著祭服頭戴鬼面的老叟從祭壇旁圍觀的人群中走了出來,站到雲渃所化的這位大巫祝面前,恭敬地衝他行了個禮,身旁四個黑袍的男子分列兩側,各個同老叟一樣戴著兇鬼面具,似是他的親從。
“嘉禾先生。”大巫祝向老叟行了個注目禮:“這些日子以來,多得先生照顧,不僅親自將那賊人遠道押送而來,還帶了工匠來幫助我等築巢。”
老叟擺擺手:“哎,在下區區一名謀士,何必謝我,要謝就謝陛下。這些人都是從圖工師中選出的墨家工匠,機關築造技藝精湛,玄鳥星官如今傷勢頗重,須得有一處安穩的巢穴修養,沒有人比他們更適合幫忙的了。要不是羽人族傳授御靈技巧降服各國靈獸,幫助陛下統一天下功不可沒,這些根本算不得什麼。”
老叟看了一眼平臺周圍尚搭建之中的樓臺繼而問道:“只是老夫不太明白,既然如今歸於一統,天下太平,那些靈獸也都被降服剿滅了,卻不知大巫祝為何婉拒了陛下的封地,偏偏要來這偏僻地方歸隱?這大老遠的跋山涉水一路過來,差點沒把老夫的腿都給走折了。”
大巫祝答道:“天下一統卻尚不太平,各國歸秦卻遺韻猶存,羽人族本意只是為了捉捕靈獸,並非要與世人為敵,但世人皆親眼看見秦人戰陣之中有羽人身影,得罪的仇家自然也少不了。豈敢再受秦王的賞賜。”
說到這裡他的視線落在了圍觀的人群當中那個女羽人身上,此時她已安撫嬰兒入睡,回到了男子的身邊:“何況羽人一族,只要還生有雙翅,便是異類,凡人之間難有容身之所。”
大巫祝看著老叟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更不要提那些不可流傳凡間的化靈禁術,長生之法,會有多少人覬覦了。”
老叟頷首說道:“嗯,羽人族的事,大巫祝自有論判,老夫就不閒扯了,免得耽擱了典儀。”
目送老叟退到了祭壇旁圍觀的人群中,大巫祝轉身端著石盆靠近祭壇正中高聳的那座石臺,原來這具棺槨就是仙榻,裡面盛滿了水,一個羽人浸泡其中。他三四十歲年紀,雙目緊閉,面色頹唐,背後雙翅不見了一根,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