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卻是:“我會殺了你。”
南山沒有接話。她這些年聽沈鳳閣說了許多遍相同的話,這時再聽好像有點麻木。可沈鳳閣緊接著說:“前提是如果那時我還活著。”
南山猛地抬頭看他,沈鳳閣風平浪靜地說:“我很可能活不久,若有那樣一天,你記得去找袁太師。”
“袁太師?”南山完全不知他與袁太師有交情。
可沈鳳閣忽抬手按上額角,臉上竟有些難得的小表情:“好像也不行,那老頭近來身體很差,大約也活不長。”他說著淡淡笑:“我信你口嚴,才與你提袁太師。那位是我恩師,你記住這一點。”
“那、臺主與裴相公……”
“裴相公雖與我同門,但他不值得相信。裴家人都活成了人精,心思很難猜——”沈鳳閣淡淡地說,“我前陣子低估了裴良春,上了個大當。”
“裴御史做了什麼?”
“此次下毒很可能也與他有關。”沈鳳閣輕描淡寫繼續道,“他的胃口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且他已不止是御史臺的狗了,我沒能料到他已離核心那樣近。”
南山略心驚,裴良春難道已越過御史臺眾多上官成為皇帝心腹了嗎?
沈鳳閣無視她的驚訝,接著道:“今日宴會上,你搞砸了這場局,所以很可能會被盯得更厲害,近來要更小心為好。”
南山點點頭:“臺主亦要小心。”
沈鳳閣聽得她這殷切囑咐,卻是漫不經心地說:“若當真是他設的局,慘敗一回應不會輕易設第二局,我還有時間。”他要時間等一個人病重,而這個人,正是當今聖人。儘管外面還未收到任何訊息,但從種種跡象表明,這位的身體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
召裴渠回國,跳過沈鳳閣從御史臺底下培養新的心腹,令吳王回京……大概都是這位帝王最後的籌劃與努力。
☆、第36章 三六困獸
外面雨越下越大;裴渠躺在寢床上輾轉反側,帳內有蚊子擾人睡覺是一方面,但某人心思氾濫導致睡不著才是主因。他索性坐起來,在黑黢黢的帳子裡閉目打坐。
毫 無反思精神的裴渠此時並沒有對白天“欺負”徒弟的行為作出懺悔;他腦中所想完全是另一回事。今日上遠設宴,是以吳王名義相邀;那願意來的人,是否大多願意 列於吳王一隊?雖然上遠好像與吳王關係親近;但近乎十多年未見面,兩人間真的有那樣親近嗎?上遠這些年的夾縫求存暗中奔走,只是為了給吳王鋪路嗎?
上遠今日的站隊邀請,看起來總有些像是剔除異己;而不是招攬同行者。
皇帝心中自有一套想法;這其中也會包括將來的繼承者;而上遠和吳王夫人背後那一系勢力亦不可小覷,在這種敏感時刻,最好的做法就是不要動,不要站隊,靜觀其變。
事實上目前朝中有些頭臉的人物,大多都揣著明白裝糊塗。明面上雖然與任何一派系無關,只一心一意忠於朝廷,但暗地裡恐怕也自有選擇,譬如裴渠的父親裴晉安,譬如袁太師,甚至是沈鳳閣。
或許正是因為沈鳳閣暗中站隊招致了很嚴重的猜忌,所以今日才會被算計;當然也有可能是有人想要滅沈鳳閣上位,順便栽贓陷害裴渠,一舉兩得。
裴渠深知自己當下處境。他在皇帝眼中的利用價值可能並不大,皇帝將他抓回來或許只是為了盯著他,以防他跟著任何人暗中牽扯不清。因此他要做的,就是做好他的“本職”,不論任何手伸過來抓他,他都不能動。
為官與種菜看著風馬牛不相及,偶爾卻也道理相似,必要時守著自己的菜田最明智,東張西望覬覦旁人的田地或者弄些歪腦筋通常要被打。
釐清了這一點,裴渠本身並無什麼糾結難處。倒是他那位可憐可愛的徒弟,似乎深陷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