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氣全喝了下去。穆札佛又給他倒了一杯,等他喝完又倒了一滿杯。
“金達巴(很好)!很好!吉瑞克先生。”穆札佛在摩頓森喝下第三杯茶後,用力拍著他的肩,窄小的洞穴裡揚起一陣煙塵。
早一步出發的達斯尼和雅古已經繼續朝艾斯科裡前進。接下來的三天裡,在離開巴託羅冰川之前,穆札佛再沒讓摩頓森離開過他的視線。穆札佛對路線無比熟悉,所以他要麼牽著摩頓森的手,要麼堅持讓摩頓森緊跟他的腳步——他那雙中國製造的高筒膠鞋裡,連雙襪子也沒有。對信仰極度虔誠的他,甚至在禱告時,仍不忘從麥加的方向回頭偷瞄。他必須確認摩頓森還在附近。
摩頓森儘可能緊跟著穆札佛,不斷請教他如何用巴爾蒂話表述沿途看到的事物。冰川叫“剛絲—金”;雪崩是“路堵─虜特”。愛斯基摩人的語言對雪有無數種描述,巴爾蒂語對岩石也一樣。“布拉克─雷普”是平坦的岩石,可以用來睡覺或煮東西;“克羅克”是楔形的石頭,適合封堵石屋牆上的洞;小圓石是“克羅多斯”,可以放到火里加熱,然後捲進麵糰裡製作頭顱狀的“庫爾拔”——一種巴爾蒂人每天出門前烤制的硬麵包。摩頓森有著極強的語言天賦,很快就學會了巴爾蒂語的基本詞彙。
摩頓森小心翼翼地邁步,往下進入一座狹窄的峽谷,這是他三個多月來第一次離開冰雪,踏上泥土地面。峽谷底部是巴託羅冰川的末端舌部,嵌滿了黑色的碎石,被大自然雕塑得宛如波音747飛機的機首。綿延六十二公里的冰下暗河在這裡傾瀉而出,彷彿飛機上的渦輪引擎。這個洶湧湍急的噴水口,正是布勞渡河的發源地。五年後,一位瑞典籍皮划艇愛好者和一支紀錄片拍攝隊伍抵達這裡,在同一個地點下水,計劃沿布勞渡河划行兩百九十公里,經印度河進入阿拉伯海。但就在下水後幾分鐘,這名皮划艇愛好者被布勞渡河的原始力量衝撞到巨石上,不幸身亡。
一株開著五瓣花朵的粉紅野玫瑰讓摩頓森停下腳步,他蹲下來仔細端詳,這是他幾個月來第一次看到花。它象徵著摩頓森已經脫離了永恆的寒冬。蘆葦和山艾草點綴著河岸,生命的氣息並不旺盛,但對摩頓森來說已是生機盎然。這海拔三千多米的秋意中,有著他早已遺忘的生命之重與塵世繁華。
他們徹底離開了危險的巴託羅冰川。穆札佛走在前頭,他要趕在摩頓森抵達前搭起帳篷,煮好晚餐。摩頓森偶爾還是會走錯路,甚至闖進過牧羊人的夏季牧場,但他總能很快迷途知返。而且這種本領似乎越來越強了。只要沿著河一直走,晚上他就能找到穆札佛燃起的營火。邁開疲憊疼痛的雙腳絕非易事,但他別無選擇,只能前行。只是停下休息的次數愈來愈多。
離開喬戈裡峰後的第七天,在布勞渡河谷南岸的巖架上,摩頓森第一次看到了樹。五棵被風吹彎了的白楊樹,枝幹搖曳著,像是在招手歡迎他。它們排成一列,明顯是為人類所植,而非喀喇崑崙山脈的自然力量所為。自然力量只會將岩石和冰雪急速推下山坡,摧毀包括人類在內的所有生物。楊樹告訴摩頓森:他已經活著下山了。
對綠樹的凝望讓他忽略了主路旁的岔路,那裡有通往河邊的“藏母巴”——一種用犛牛毛繩綁在兩岸大圓石上,橫跨洪流的“橋”。摩頓森再一次迷路了。本來那座橋可以將他帶往距離河北岸十來公里的目的地——艾斯科裡村。而現在,他卻還在河的南岸,朝那些樹走去。
白楊的盡頭是一片杏桃林。在這海拔三千多米的山區,採收工作早在九月中旬前就已結束,成堆的熟杏桃堆在數以百計的扁平編籃裡,火紅的顏色把樹上的葉子映得通紅。
幾個婦女跪在籃子旁,忙著切開果肉取出種籽,以便日後取出裡面的果仁肉。她們一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