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月光了,早晨快到了。你閉上眼裝睡。監視的眼睛可能正一雙雙掠過。
你濛濛睡著了。
再睜開眼時,天已大亮。光明很平和地照進窗來,屋裡一清二白。
你不敢動。因為沒有白大褂來發出指令。就這樣躺著,又很長時間過去了。奇怪,院子裡靜得沒有任何聲響。怎麼,不來查房了?不來開飯了?不來下指令了?
你還是躺著,又很長時間過去了。已然是中午了,外面的陽光已經白晃晃了。你聽到院子裡響起一片喊聲:為什麼不給飯吃?接著是一片搖晃房門的聲響。
你忽然意識到什麼,猶豫了一下,從床上爬起來。你推開房門,朝外看了看,院子裡空空蕩蕩,沒有一個白大褂。那一間間房門正在被擂響,裡面那些接受“安定療養”的人都不安定了。
有人隔著門縫看到你了,喊道:快,去看看外面是怎麼回事?一定是出事了!
你揉了揉眼睛,猶豫了一下,依然端著一副傻樣,朝大鐵門走去。萬一碰上白大褂,你就依然是一副呆傻的形象。
奇怪,大鐵門上的小鐵門開著。
你猶豫了又猶豫,邁了出去。發現已經沒有門衛。再看看門衛和白大褂們的房間,裡面早已空空蕩蕩,床上的被褥一片凌亂。
你醒悟到什麼,馬上跑兩步,到了街上。街上也沒有往常的樣子,空蕩蕩的。往城門那兒望去,城門敞開著,也空蕩蕩的。一絲一毫的森嚴氣都沒有了。
你明白了。石頭城的歷史結束了。你立刻興奮地跑回來,找到鑰匙,把一間間房門開啟,把所有接受“安定療養”的人都放了出來。
你們歡呼了一陣,擁抱了一陣,然後衝上街道。這時,各個小院都衝出成群的人,同你們一樣,在盡情地歡呼。很快有人打出橫標、旗幟。接著,城門外面湧進敲鑼打鼓的人群。那是迎接你們離開石頭城的隊伍。
你站在那兒,回想著石頭城中過去的一幕又一幕。周圍升起了歡慶的鞭炮硝煙。
硝煙瀰漫。
硝煙散了。你睜開眼,發現周圍的人群已蕩然無存。街道沒有了,石頭城無影無蹤。
你驚詫萬分。這是怎麼了?你知道你早已從呆傻的夢境中醒來了,你是很清醒的。然而,石頭城呢?
陽光平平常常地照著天地。照著樸素的山川田野。照著一幅幅普通的市井圖畫。
你恍恍惚惚,恍恍惚惚中恍然一動。你這才清楚了:你又是從夢中醒來。
所有關於石頭城的故事都是夢。那呆傻之夢,不過是夢中夢而已。
石頭城並不存在。根本就沒有過石頭城的故事。你也根本沒有那一段歷史。
你悵悵然立在天地間,陽光暖和極了。
你穿著拖鞋。你正要去河邊洗澡。
那兒有一行柳樹,在和和平平地綠著。
十年夢魘·《貌似深刻的無主題》(1)
上 篇
綠色的天空下,一條黃|色的地平線。起起伏伏的褐色弧面緩緩自天邊而來,靜靜地綴著一些棕色的小木房。一線銀亮的溪水有意無意地畫過草地,在兩岸丟下五顏六色的野花。
野花分佈成一個神話般的星系。那裡,一支青草莖在細風中吹響了春天的短笛。一個牧羊的小男孩,穿著白色的翻毛羊皮襖出現了。
他穿著一雙破舊的黑皮靴,紅褲上沾滿了青草的碎末。
他惆惆悵悵地在草地上坐下了,一隻金色的螞蚱在他眼前飛過,他迷迷茫茫地陷入沉思遐想。草原上的小房開始在嫋嫋的蒸汽中晃動,隱隱約約,化為海市蜃樓。一隊天鵝在空中安安靜靜地射過來。你若猛盯一眼,那隊天鵝就如畫在空中一般靜止不動。
天地空空曠曠,真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