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平也看見了她,她說:「我最羨慕第一個穿薄衣服的女孩子,人家還裹得密密麻麻,她已經飄飄出世了。又羨慕最後一個穿冬衣的女孩子,人家閃閃縮縮,她還是自由自在,我也學過,我什麼都學了,可是學不成,那次差點要害肺炎。」
我說她,「你別過份自責了,連穿一件衣服也怪上半天。」
她說:「我不能怪社會怪人倫呀。」
我說:「怪社會最好,根本就是社會人類對我們不起,一沒有投胎在有錢人家,二沒有嫁一個有錢老公,以致誤購墮風塵,高不成低不就,委委屈屈的懷才不遇。」說著我也笑了,「罷了,小平,你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不過是一點兒女私情不如意,就怨氣衝天,也太過份了。」
「我是最自我中心的,我看不開。」她說。
「過一陣子就好了。」我說:「肚子餓了沒有?」
「咦,那隻小舟呢?」小平問。
我們說話的時候,那個女孩子已經把船駛走了。
也許我們兩個的聲音還不夠低。
吃午飯的時候,小平說:「沒有見過那麼雪白的臉。」
「是呀,是一種象牙白。」我說:「我若長得那麼好,就留在家中做明星了,還來劍橋讀書呢。」
「怎麼一樣?」小平白我一眼,「誰敢把這種身份一口氣說?只有你。」
「有那樣的美麗,展覽給大眾看,是很應該的。」
「大眾也有分別,大學裡的大眾……」她不晌了,開始低頭吃她的牛肉麵包,做人還是要看得開一點才好,小平漸漸在學,她學得慢。
吃完飯,我們去城裡逛。劍橋的店不多,可是也有服裝店,小平看中一條長裙子,是那個女孩子穿的那種。我說不好,不適合小平。小平與我還是穿牛仔褲好一點。
小平說她難忘那女孩子飄然的姿態。我笑她,這是與生俱來的,買一條裙子就學得了?她也太天真了。小平氣我,她的注意力漸漸分散,那是好事,過去的事何必苦記,不如往前頭看看,看什麼?看柳暗花明。
水仙花都開了,一地的金黃。
人家是偷得浮生半日閒,我們是打算玩三天。
我問:「今天是第二天了,你猜明天是下雨還是天晴?」
小平懶洋洋地說:「當然是下雨,要不要賭一下?」
可是第三天卻是個大晴天,而且有意外之喜,大學空地裡來了一隊樂隊,免費奏起民歌來,糙地雖然有點濕,大家也都不管,有的鋪了毛巾,就坐在地下聽,歌唱得並不好,到底是免費的,而且就因為唱得不好,有一種稚氣,歌聲哀怨動人,訴說著女子的愛人遠徵不歸。
我在人群中找那個女孩子,可是找不到,找不到是意料中事,她怎麼會在人群中出現呢?她此刻在做什麼?莫非又在河上?
她換上牛仔褲與毛衣,也必定一樣動人吧?下次見到她,我希望可以大聲對她說:「看開一點!看開一點!」像她那樣的人材,應該抬起頭來,征服十打八打男人,為我們出一口氣才是。
小平推我一下,「喂,在想什麼?」
我沒有想什麼,我在多管閒事。
聽了一上午的民歌,小平精神略佳,在陽光下我看她的容貌,也堪稱色如春曉,這樣才貌俱全的女孩子,男朋友還跑得無影無蹤,難怪她要生氣。
我們在冰淇淋車買了冰淇淋吃。我長長籲出一口氣。
「太陽好。」小平說。
我笑說:「你還年輕,太陽自然是好的,我簡直不敢見陽光,這太陽像照妖鏡一樣,什麼雀斑皺紋通通照出來了,我還是照月亮好。」
「要不要今夜出來月夜泛舟?」她興致好得很。
「你別折騰了,改明兒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