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周沉吟未語,心中驚疑不定。
若說李積句句皆是肺腑之言,似乎也能讓人相信,畢竟正如李積自己所言這麼多年來行事磊落光風霽月,完全沒必要在奪嫡這件事上辛苦鑽營,風險與利益根本不成正比……但話說回來,李積難道當真就半點私心也無,寧肯冒著得罪未來皇帝的風險也要一心為公,全心全意為大唐之未來綢繆?
倒也未必……
李積的談性似乎到此為止,嘆了口氣,擺擺手:“事在人為,萬事無愧於心即可,何須旁人理解接受呢?就是如此吧,且去向太子殿下回復,字字直言便是。”
馬周只得起身告辭。
看著馬周出門,李積微微沉思片刻,將茶壺裡的茶水倒掉,自一個瓷罐中取出一些茶葉放入茶壺,將火爐上的沸水注入,重新沏了一壺茶,慢悠悠的啜呷,時不時拈起一塊糕點放入口中。
窗外風雨交加,正殿里人聲嘈雜,唯獨這偏殿內一方天地卻靜謐悠然,似乎與這世界格格不入……
……
馬週迴到武德殿之時,正好見到崔敦禮穿著一身半溼的官袍坐在太子下首,正大口喝著熱茶水,相互施禮致意,馬周便向李承乾稟報了李積的意思,將雙方談話一字不漏的複述一遍,並未新增任何自己主觀的見解,以免影響太子的判斷。
李承乾面色難看,不過並未發怒,他是有涵養的,以李積今時今日的地位、權勢,即便他這個太子已經登基也不敢輕忽視之,更何況當下局勢危厄,豈敢對李積的態度表達出憤怒不滿?
再是不爽,也只能忍著。
崔敦禮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對李承乾寬慰道:“英國公素來公正廉明、一言九鼎,他既然這麼說,他必然不會輕易倒向叛軍那邊,這已經是一個承諾了,也是最好的訊息。”
馬周聽出崔敦禮言外之意,遂問道:“守約之意,是眼下叛軍不足為慮?”
崔敦禮頷首,補充道:“前提是十六衛其餘軍隊不會響應叛軍,單憑右侯衛之力,絕對不是東宮六率的敵手。”
事實上,東宮六率的敵手也不僅僅是右侯衛,尉遲恭固然勇猛,麾下兵卒亦是百戰精銳,但其軍中軍械甲冑兵刃輜重嚴重匱乏,戰力削減不止三成,如何打得過裝備精良的東宮六率?
不然此刻也不會讓太子安安穩穩的坐在這太極宮裡,老早便想辦法打通玄武門,向河西一帶逃遁了……
李積希望這一戰將帝國內各方派系都拉下水混戰一番,最終只剩下其中最為強大的一方,自此以後皇權穩固,中樞政令可以下達地方,而不是之前門閥世家割據地方各自為政。
東宮的目標也大致相同,既然這一場危機勢不可免,那就在危機當中尋找機會,一戰而定乾坤……
馬周瞭然,崔敦禮的意思只不過是十六衛當中不再有人在這個當口響應晉王進攻太極宮,只要過了眼下這個危機,往後就算有人追隨晉王也無濟於事,東宮六率足以應付。
那麼現在東宮的策略便極為明顯了,圍點打援嘛,就等著天下各地的門閥軍隊蝟集至長安……
之前關隴兵變,隴右、河東等地的門閥在關隴脅迫之下不得不進入關中,在東宮軍隊的絞殺之下損失殆盡,極大挫敗了這幾地門閥的實力,使其再難如以往那般恣意掌控地方,這回大抵是想要將山東、江南兩地門閥的精銳誆來關中,一一殲滅、一勞永逸。
要知道,無論前隋亦或本朝,江南之地開發已經極具規模,糧秣賦稅佔據之比重越來越大,可謂膏腴之地、魚米之鄉,但是如同山東各地一般,實際上的掌控者皆乃各地門閥,中樞從未真正意義上對這兩塊富庶之地擁有決策權。
否則前隋末年關隴門閥隱隱有不臣之心的時候,隋煬帝也不至於乘龍舟掩人耳目下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