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死如歸、康慨赴死,所為時勢造英雄,大抵是自身之利益受到損害之後,其行為與國家利益趨於一致,這才成就了那些可歌可泣的故事。
有人會單純的為了一個崇高的信仰,便置生死於不顧嗎?
如果真的有,那麼必然會有一個輝煌盛世在他們手中締造。
但皇帝想要讓臣下拋家舍業誓死效忠,幾乎不可能……
說到底,大家都是待價而沽罷了。如果陛下坐穩皇位能夠帶來更多的利益,自然支援陛下;但如果希望晉王的兵諫能夠打破現在朝廷的權力構架,使得某些人能夠攫取更多的利益,那麼這些人自然便會支援晉王。
當下局勢看似紛亂複雜,實則只要將一切都歸納於“利益”之下予以總結,想要捋清也不難……
李靖的目光從滾滾河水延伸至兩岸的田野,嘆息一聲,道:“所以啊,人生在世太過複雜,對於利益之追求猶如野獸之於事物之貪婪,永無滿足,這就是我對官場厭倦的原因。當年不得不卸甲歸鄉幽居府中,心中未免沒有懷才不遇、遭受冷落的憤滿,如今執掌大權,才陡然發現自己根本就不適合混跡官場。還是太宗皇帝慧眼如炬啊,若非當年他的壓制,以我之心性在這宦海之中浮沉,怕是早已被某些人利用而鑄下大錯。”
有些東西沒得到的時候輾轉反側、求之不得,為之闇然神傷、滿懷憤滿。
可一旦到手,卻發現心中並無驚喜,為自己曾經的焦灼彷徨暗暗不值……
李積感同身受,頷首道:“人最重要的是認清自己,自己想要什麼並不重要,什麼是適合自己的,那才最重要。衛公這些年修心養性,編纂兵書,卻是已經返璞歸真、洞悉天道,可喜可賀。”
兩人一邊策騎緩行一邊聊著,自當年並肩出兵漠北覆滅突厥並俘虜頡利可汗,已經有許多年未曾這般拋開立場、身份,敞開心扉的聊一聊。
自霸橋方向一騎絕塵而來,到得近前停駐,馬上騎兵翻身下馬,稟報道:“有人抵霸橋之前,聲稱有絕密之信函要當面呈遞給英國公。”
絕密信函……
李靖嘖嘖嘴,瞥了李積一眼,嘴角冷笑,雖未明言,但神情之間不言自明。
李積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看到李靖的眼神,失笑道:“某難道還能與叛軍有所勾結不成?衛公狹隘了。這封信若是為真,要麼是有人暗中向陛下投誠,且是某之舊識,要麼是故意離間,誆騙如同衛公這樣的傻子上當。”
李靖哼了一聲,策馬前行,道:“我不是笑你有可能勾結叛軍,而是笑你這人時刻置身事外、一幅澹泊名利的樣子,結果人家卻認為你是最好的聯絡人選……真以為天下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你的心思啊?自作聰明!駕!”
策馬先行,向著霸橋方向疾馳而去。
李積無語,嘆了口氣。
是呀,天底下哪有那麼多傻子呢?
不過他心底也生起一份氣惱,若非今日李靖在場,自己還真就說不清道不明瞭,這是哪個陰險狡詐的傢伙故意以“離間計”陷害自己,還是誰家的傻子做錯事?
既然是給自己的絕密信函,卻就這麼堂而皇之的抵達霸橋,口口聲聲交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