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餘人的衝鋒,餘者只能跟隨在前邊的袍澤身後,等待袍澤身死,才能頂上去……
隨軍郎中又一次成為最忙碌的那一個。
縱然冷風呼嘯,他已然累得滿頭大汗,白天的時候就已經將隨身攜帶的草藥消耗乾淨,這個時候也只能用清水清洗創口,然後將衣物剪碎,進行包紮。
沒人認為自己能夠活著回去,因為阿拉伯人的先鋒一人雙馬甚至一人三馬,若是不能留出一天的時間給予鄭三娃兩人趕回弓月城,極有可能未等他們抵達弓月城,阿拉伯人的騎兵便已經兵臨弓月城下。
他們的犧牲也就全無意義。
然而他們知道,明早太陽出來的時候,即將迎來最最慘烈的戰鬥,皆是阿拉伯人的主力將會趕來,數十上百倍的兵力優勢,不將他們全部殺死、累死,阿拉伯人絕對不會罷手。
這一夜,風聲嗚咽,士氣低沉。
沒人能在生死麵前保持豁達,或許熱血上湧可依憑著一股血氣視死如歸,但是當熱血被涼風冷卻,生與死的抉擇再一次擺在面前,誰能夠始終保持無動於衷呢?
責任、榮耀可以讓他們始終堅持在這裡,然而對於死亡的畏懼卻並不會因此而減弱幾分。
白日裡浴血奮戰,豪情迸發捨生忘死,此刻夜風清冷,身邊河水滔滔,那一絲悲壯漸漸沾滿心頭……
高真行仰躺在地上,睜著眼睛看著滿天星斗,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他出身富貴,乃是世家子弟,更是家中最小的嫡子,從小到大都備受寵溺,真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無論犯了什麼錯,長輩們盡皆一笑了之,甚少責罰。
這令他自兒時起,便心高氣傲極度自負。
及至年歲漸長,憑藉父親的威勢橫行長安,別說那些個公侯子弟,即便是皇族子弟在自己面前亦是老老實實,不敢造次,愈發使得他趾高氣昂,老子天下第一!
然而在遇到房俊之後,這一份驕傲個自負卻被砸了個稀巴爛……
自己引以為傲的身手,在房俊手底下過不了幾招,第一次交集便被人家敲斷了腿;顯赫的門第更不足以在房俊面前展示優越,高家雖然比房家更與皇族親近,但人家房俊可是皇帝的東床快婿……
最令他難以接受的,是房俊的功勳足以將他碾壓一個來回。
高真行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君子,別人罵他頑劣不堪、囂張跋扈也不生氣,但他至始至終認為男人就得有功勳傍身,固然高家不需要他去封妻廕子,憑藉父親的功勳便足以世代顯貴,可他心中到底覺得引以為憾。
所以才會主動要求前來西域從軍,想要如房俊那般憑藉自己的雙手打拼下一份顯赫的功勳!
卻沒想到功勳未曾得到,便遭遇此等絕境……
逃?
他從未想過。
且不說男兒脊樑如山嶽,可塌不可彎,若是此刻當了逃兵,不僅整個家族自此蒙羞,讓他往後尚有何顏面返回關中,出現在以往那些個玩伴的面前?
更別提自此之後都要在人家房俊面前矮一頭了……
逃是肯定不能逃的,他高真行就算沒有建功立業、加官晉爵的本事,卻也是一個堂堂七尺男兒,一腔血勇壯志未酬,焉能當了逃兵,一輩子奴顏卑膝逢人矮三分?
死亡很可怕,但是背棄責任、背棄這一腔血勇的活下去,他不屑為之。
只可惜了平康坊裡那些個相好的清倌,老子大把金錢包了下來,還沒享受幾回呢,不知就要便宜了哪個王八蛋……
夜風漸冷,高真行嘆了口氣,裹了裹身上的衣物,沉沉睡去。
天仍未亮,高真行便被一陣急促的喊殺聲驚醒。
身邊的袍澤也盡皆一躍而起,拎刀持盾結成陣列,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