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都注意父子之間的關係,儘可能的顯示自己慈祥的一面,絕對不會輕易苛責自己的兒子。況且李恪一貫的表現都深得自己滿意,有時甚至再想若李恪是自己的嫡子,那皇儲之位還有什麼可愁的呢?
所以他對於李恪害怕自己有些意外。
然而李恪的回答更讓他意外。
李恪俊朗的面容酷肖李二陛下,連笑起來的時候鼻翼兩側淺淺的法令紋都非常神似,他笑著說道:“因為想得到,所以怕失去,患得患失,自然害怕。”
李二陛下愕然:“現在為何不怕了?”
李恪的表情很輕鬆,殷勤的為李二陛下斟酒,然後居然雙手舉杯平伸,想要與李二陛下碰杯,甚是輕鬆愉悅。
“因為當兒臣心中那份不敢有的妄念徹底斷絕之後,忽然發現父皇還是那個父皇,既是皇帝,也是父親,兒臣與父皇之間既是君臣,也還是父子啊……”
李二陛下也笑了出來,是那種發自內心的微笑,他單手舉起酒杯,狠狠的跟兒子碰了一下,酒杯內的酒水都濺了出來。父子兩個相視而笑,舉杯痛飲。
“痛快,痛快!十五年來,父皇都從未這般痛快過!”
李二陛下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漬,狀甚歡暢。
李恪斟酒,心神卻一陣觸動。
十五年?
十五年前,正是玄武門那刀光劍影手足相殘的一天吧?
看來,哪怕是那一天奠定了父皇君臨天下的宏圖偉業,世間的罵名和內心的煎熬亦使得父皇如臨深淵,心內極度壓抑。
李恪還清晰的記得玄武門之後翌日清晨,父皇一身甲冑渾身浴血,回到秦王府中當著兄弟姊妹的面前與母后抱頭痛哭,那情形,無論如何都沒有得勝歸來的暢快,更沒有逆爾為皇的喜悅,有的,只是濃濃的無奈和深切的悲涼……
不知不覺,李恪的臉上沾滿了淚水。
他笑臉帶淚,看著鬢角已然冒出霜雪的父皇,輕聲道:“以往兒臣不懂事,總是抱怨命運不公,父皇不公,空有才華橫溢經綸滿腹卻不得施展之餘地。現在兒臣總算想明白了,非但不能怨,還要感謝父皇。”
李二陛下今天與兒子揭開心結,甚是暢快,問道:“為何要感謝為父?”
李恪與李二陛下目光對視,輕輕說道:“若非父皇,世間哪有李恪其人?若非父皇,何來這才華橫溢經綸滿腹?若非父皇,吾兄弟姊妹何來這富貴榮華,兒臣又何來那覬覦皇位的資格?”
若非李二陛下當年玄武門下一戰功成,他們兄弟現如今哪裡有機會爭奪皇位?
想想大伯家和三叔家的幾個兄弟的下場吧。
李恪知道,若是沒有當年的玄武門,功高震主的秦王殿下必然是悲慘的下場。
這就是權力的代價……
李二陛下渾身一震,捏著酒杯的大手青筋浮凸,酒杯都差點捏碎!
十五年來,玄武門就是一個死穴,是天下所有人的忌諱,沒有人敢在李二陛下面前提及,因為那是李二陛下心頭一顆永世也不會消除的刺,誰撩撥一下,都會痛得他痛不欲生!
誰敢讓他不痛快,他就能讓誰痛一輩子!
可是每每午夜夢迴,他又豈能不嗟嘆世事變幻、權力無情?
那畢竟是他的大哥,是他的兄弟,血脈相連,怎麼會如豬狗一般漠視?
可是事情走到那一步,手足相殘的結局已然註定。
太子不將秦王除掉,則必然被秦王反噬;
秦王不將太子除掉,則必然被太子剷除。
在平定天下攻城略地的過程中,秦王的實力不斷膨脹,早已達到與太子分庭抗禮的地步。到了這個時候,立場已經不會因為統帥一個人的意志為轉移,身為統帥,他必須顧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