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仁惠回到府中,自有侍女上前為其更衣,端來溫水淨手淨面,又遞上乾淨整潔燻過香料的絲帕。擦乾淨臉上手上的水漬,將絲帕丟給侍女,元仁惠這才坐到梯子上端起剛剛沏好的上等龍井,淺淺的啜了一口。
腦海裡想到剛剛獨孤誠派人傳來的資訊,原本韻味悠長回甘雅香的茶水頓時索然無味。
房俊這個棒槌居然當真敢拿元氏做筏子!
自己還要巴巴的年年買這些昂貴的茶葉替他積聚財富嗎?
剛想要吩咐下去以後府中不允許再採買房家茶園的茶葉,又想到現如今大唐最頂級的貴族哪一家不是飲用這等茶葉,並且以此待客?
房家的龍井和陽羨紅茶乃是茶中精品,別的茶葉都是效仿房家的技術,差距不可以道里計。若是元氏換了一種茶,相當於生生將自家的檔次降了一籌,豈不是會被別人看輕?
只得生生忍住,只是心中煩躁愈發有增無減。
抬眼看向窗外,木葉蕭蕭,北風呼號,府中觸目可及之處皆是一片縞素。侄兒元懷明出殯已然一月有餘,然則府中悲愴之氣氛卻並未消散多少……
正自嗟嘆之時,有家僕來報:“三爺請您前去,有要事相商。”
元仁惠放下茶盞,站起身來,任由身後的侍女替他披上一件大氅,這才走出門口,沿著院內的迴廊來到另一處跨院。
在一處門匾上寫著“德善堂”的屋子,推門而入。
這個堂號得自於《尚書》中的名句“正德厚生,臻於至善。”
德善堂內並未燃有炭盆,地龍亦沒有燒著,清冷孤寂,陰氣森森。
元仁惠一進屋子頓時凍得打個冷顫,走到堂中,對著獨坐在蒲團之上的一位枯瘦老者施禮道:“侄兒拜見叔父。”
“嗯。”
那老者灰白的眉毛輕輕抖動一下,卻沒有抬起眼眸,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
他半闔著眼睛,面容消瘦顴骨凸起,一直與臉部極度不成比例的巨大鷹鉤鼻幾乎佔據了半張臉,薄薄的嘴唇好似刀鋒一般刻薄,深深的法令紋在不笑的時候亦散發著森冷的寒氣。
枯瘦的身軀跪在蒲團之上,一身素白的衣衫倍添冷酷……
元仁惠站了一會兒,覺得渾身不舒服,也不知道應當如何接話,只好直言說道:“侄兒奉叔父之命前去京兆府衙門找到獨孤誠,交待了元家的意思。只是那房俊似乎不肯善罷甘休,執意要將此事弄個水落石出,還那丁氏一家一個公道。”
“公道?”
老者豁然抬頭,兩道森冷的目光仿似兩柄利劍直刺元仁惠眼底,嘶啞著嗓子喝叱道:“他居然敢說公道?老夫五十歲才老年得子,卻不曾想白髮人送黑髮人,何來公道?老夫一生征戰浴血處處卻不得不隱姓埋名困居一隅,何來公道?現在不過是用兩個賤婢給老夫那夭折的兒子殉葬,他就跟我談公道?那兩個賤婢能夠追隨吾兒到地下當牛做馬,那是她們前世修來的福氣!一介賤民,螻蟻一般的廢物,公道?他們也配!”
老者愈說愈怒,情緒激動,兩隻眼珠子都紅彤彤的,彷彿擇人而噬的野狼一般駭人!
元仁惠無奈嘆氣。
又是這一套……
這位老者名叫元廆,乃是家主元拯、二爺元胄的同母兄弟。
元廆自幼勇力絕倫有三軍不擋之勇,加之年齡幼小深得兩位兄長寵愛,養成了乖戾暴躁的性情,極難相處。入隋之後,元氏漸漸不復往昔之榮光,深受兩代隋帝忌憚。
大業年間,慈州刺史上官政坐事徙嶺南,將軍丘和亦以罪廢。元氏老二元胄與丘和有舊,數次與之同遊。元胄又一次酒酣耳熱之際對丘和說道:“上官政壯士也,今徙嶺表,豈不是正好乾一番大事?“而後嘲笑丘和:“若是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