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父親遲遲不語,蘇我入鹿又問道:“近幾年叔父與葛城皇子一系走得很近,雙方關係親厚,恐怕有不測之禍……”
蘇我蝦夷頓時瞪眼,喝叱道:“放屁!就算我死了,也絕不許動你叔父一根毫毛!”
蘇我入鹿嚇了一跳,連忙閉嘴,心中卻難免不忿。
叔父蘇我石川麻呂與葛城皇子的心腹中臣鐮足交情莫逆,這幾年更是彼此親厚,很多時候出則同車、入則同寢,早有“蘇我氏內部分裂”這等謠言傳出,外界紛紛猜測蘇我石川麻呂意欲在蘇我蝦夷死後取蘇我入鹿而代之,然則每一次蘇我入鹿提及此事,都被父親狠狠訓斥,讓他不要多管閒事,更不許動叔父的歪腦筋……
只是蘇我入鹿對父親又敬又怕,不敢有絲毫忤逆,即便心中再是不忿,也只能垂眉低眼,轉身離去。
看向兒子蘇我入鹿的背影,蘇我蝦夷眼神愈發深邃難明,他自然知道繼他之後兒子也成為寶皇女的入幕之賓,然而看著兒子這副興奮難抑磨刀霍霍的模樣,完全沒心沒肺,現在連自己的叔父亦是毫無骨肉之情,不禁暗暗唏噓。
無情縱然可以少了牽掛,乃是成就霸業之先決條件,卻也難免太過沒有人情味兒。
也不知是該罵一頓,還是該誇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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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入秋以來,飛鳥京淫雨霏霏,久未放晴。
蘇我石川麻呂早早起床之後用過早膳,然後再侍女服侍之下更換了雪白了中衣,穿上朝服,坐在堂中飲著清茶,等候上朝之時到來。
今日是“三韓”入貢之日,身為朝廷主官外交的大臣,蘇我石川麻呂是必須要到場的。
屋外小雨淅瀝,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緊接著房門“砰”的一聲被撞開,一母同胞的弟弟蘇我赤兄疾步入內,神色倉惶,低聲呼道:“大兄,大事不好!”
蘇我石川麻呂微微蹙眉,放下茶杯,訓斥道:“毛毛躁躁,成何體統?”
蘇我赤兄全當沒聽到,上前兩步來到兄長面前,壓低聲音道:“我收到訊息,昨夜族中部民死士盡皆收攏在甘樫丘山城,就連飛鳥寺中的僧人也嚴陣以待,定然是有大事發生!”
蘇我石川麻呂暗暗蹙眉,並未言語。
蘇我赤兄環顧左右,見到無人近前,這才低聲問道:“大兄,你說伯父是不是知道了我們今日意欲行刺堂兄,所以要先下手為強,將吾等兄弟剷除掉……”
“閉嘴!”
蘇我石川麻呂沉喝一聲,瞪著兄弟,斷然道:“此事不可再提,心中有數就好,無論時局如何變動,一切按照計劃行事!”
蘇我赤兄大急,道:“若是伯父有了防備,吾等還要對堂兄動手,豈不是自尋死路……”
“砰!”
蘇我石川麻呂將桌上的茶杯狠狠投擲在蘇我赤兄的額頭上,頓時茶杯碎裂,鮮血流下,眨眼便染紅了蘇我赤兄半邊臉。
“再敢言及此事,信不信吾一劍斬了你?”
看著兄長雙目圓瞪,神色狠厲,蘇我赤兄嚇得心裡一顫,縱然有些委屈,不覺得自己有何處不對,卻也不敢反駁,只得捂著傷口道:“是弟弟的錯,再不敢妄言……”
蘇我石川麻呂叱道:“出去!好生處理一下傷口,按照原計劃行事,絕不可自作主張,擅自行動!”
“是!”
蘇我赤兄一臉鬱悶,捂著額頭急忙溜走……
蘇我石川麻呂看著兄弟的背影,眼中怒火漸褪,代之而起的是一片迷惑。
古之世家門閥之所以能傳承千年屹立不倒,最重要的便是從來不會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每遇到天下板蕩朝局變幻的危機之時,往往子孫分別站到不同之陣營。
無論結果如何,總有一支會延續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