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受數年打壓嚐遍人情冷暖見識過權利鬥爭之殘酷,令他深知其中利害。
尤其是眼下他違背李績之軍令,悍然攻打平穰城且立下這等滅國之功,已然不知遭受多少嫉妒,若是再將高句麗重建之政權操之於手,將會不知有多少人恨他入骨。
單單一個“逾距”的罪名,便足矣使得他焦頭爛額……
對於高句麗官吏遞上來的自薦書信,他一封一封盡皆收好,而那些“奉獻”上來的金銀財寶亦照單全收,但每一筆都記錄詳細,價值幾何、數目清單、所送者何人,都登基在案,毫無差錯的交予軍中司馬掌管。萬一以後在此事之上出現岔子,自然有據可查,不至於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官場之上,自然要小心翼翼,改搶功勞的時候毋須客氣,但做事絕不能留下太多把柄。
一著不慎,就有可能成為政敵攻訐你的藉口……
到了入夜時分,蘇定方於營帳之中將政務處置告一段落,正要用晚膳,便有斥候入內通秉,說是向北追擊唐軍的數萬高句麗騎兵已然兼程返回,此刻即將抵達平穰城之外兩百里。
此刻風雪交加,夜黑路滑,即便敵軍騎兵皆乃精銳,趕回平穰城也需要至少四五個時辰,亦即是明早之前暫且無虞。
此事蘇定方早有預案,只要平穰城內高句麗軍隊被清剿一空,即便再多一倍的騎兵前來攻城,他也有信心據城而守。況且自己已經派人去李績那邊送信,無論李績如何對自己不滿,也絕無可能任由自己冒著被城內守軍與城外騎兵內外夾擊的風險,所以一定會派出一支軍隊緊緊綴在高句麗騎兵身後,使其不能全力反攻平穰城。
若是連這一步都算不到,那李績也就妄稱李靖之後的當朝第一名帥……
蘇定方這欲下令佈置守城任務,習君買已然大步入內。大雪連綿,天寒地凍,此時又已入夜,氣溫愈發低了,一身鐵甲之上已然掛滿冰霜,胡茬子都帶著霜氣。
上前兩步施禮,正欲稟報,蘇定方已經擺擺手,親手斟了一杯酒,遞給習君買。
習君買雙手接過:“多謝都督!”
仰頭一飲而盡,辛辣的酒水入喉,彷彿帶著一條火線直入臟腑,渾身的寒氣登時消散不少,長長的籲出一口氣,這才道:“啟稟都督,末將奉命前去追趕淵男產,於城南三十里一處山坳之中發現其屍體,遍尋該處亦未發現淵男生所言之傳國璽印,人馬蹤跡有很多,但顯然已經離開多時。末將不敢追趕,一則顧忌誤中埋伏,再則城中戰亂,穩固防禦以待敵軍騎兵回援為重。”
蘇定方頷首道:“正該如此,既然淵男產已死,想必以劍牟岑等人之威望,即便有傳國璽印在手亦不足以號令高句麗國內的殘餘勢力。至於復國之企圖,要麼是高氏王族血脈,要麼是淵氏一族子弟,區區劍牟岑只是痴心妄想。縱然其持有傳國璽印,若無王族血脈豎起旗幟,頂了天也不過是癬疥之患,毋須在意。”
伸手讓習君買入座,又讓親兵將晚膳端上來,邀其一同進膳。
習君買也不客氣,與蘇定方相對而坐,一邊進膳,一邊商議禦敵之策。
“城門處損毀嚴重,這等天氣之下,無法進行修繕,況且時間也來不及。可若是任其放置,將會成為高句麗軍隊的突破口,一旦被其突破,殺入城中,那麻煩就大了。”
蘇定方慢條斯理的吃著菜,點出守城最為重要的一環。
當時炸開西城門,使得水師兵卒由此突入城內,敲響了淵蓋蘇文敗亡的喪鐘;然而眼下,這一幕怕是要重演,只不過位置顛倒了一下,受苦的變成了水師。
外頭天寒地凍,損毀的城門處根本無法修砌,可若是隨意堆起一些磚瓦石塊擋住豁口,卻又難以抵擋高句麗軍隊的衝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