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盡皆穿甲,兵刃齊備,且微臣懷疑其暗中正在準備雲梯,或有突襲玄武門之可能,雖然並無實證,卻不敢怠慢。故而叮囑虢國公小心戒備,並且命令高侃率領右屯衛隨時輔助支援玄武門,確保萬無一失。”
崔敦禮的話語在殿內清晰的傳入眾人耳內,蕭瑀面色陰沉,李道宗不為所動,馬周微微蹙眉,于志寧則忿然怒叱:“狼子野心!他柴哲威深受皇恩,以中人之姿卻倍受陛下信任,委以宿衛玄武門之重任,卻在此刻與叛軍糾結,意欲謀反,實在是可惡至極!”
“高陵於氏”雖然乃是關隴一脈,但其本身之歷史源遠流長、甚為複雜。其祖上本是漢人“於氏”,但漢朝年間隨同拓跋氏離開中原,去往鮮卑之地。為了適應鮮卑生活,故改姓氏為“萬忸於”,成為鮮卑族的“八大貴族”之一。後北魏孝文帝改革,鮮卑諸姓皆改為漢姓,譬如身為皇族的“拓跋氏”改為“元氏”,“獨孤氏”改為“劉氏”,“尉遲氏”改為“尉氏”或“遲氏”,“萬忸於氏”便乾脆恢復祖姓,改為“於氏”,落戶雍州,世代繁衍。
正因“高陵於氏”複雜的歷史原因,漢人不明究竟,視其為鮮卑姓氏,而鮮卑人則區別他們的漢人血統,始終存在隔閡,使得“高陵於氏”時常兩頭受氣,裡外不是人……
不過說到底,“高陵於氏”身上流淌著漢人血脈,且重歸漢地兩百餘年,早已將自己視作漢人,雖然依舊是“鮮卑八大貴族”之一,卻對待漢人甚是寬厚,與“胡性不改”的關隴門閥漸行漸遠。
怒斥一番,于志寧道:“殿下,左屯衛反跡已顯,斷不能任其胡來,威脅玄武門,當可詔令柴哲威即刻進宮,予以軟禁羈押,待到戰後再行處置!”
李承乾嘖嘖嘴,無奈道:“於師稍安勿躁,此事斷不可如此。”
此事哪裡是那般容易?柴哲威若是當真心存反志,畢竟有若驚弓之鳥,稍有風吹草動便會立即起兵,豈肯見到詔令便乖乖進宮,自履險地?
若是按照于志寧的說法去做,非但不能將柴哲威騙進宮裡來予以羈押,反而回逼迫他立即起事,玄武門頃刻間陷入危險之中……
心裡不禁有些唏噓,于志寧也好,張玄素也罷,他的這些老師皆乃當世大儒、道德楷模,為人正直煊赫天下。然而朝堂之上,講究乃是勾心鬥角、陰謀詭計,越是正直越是遭人算計,越是吃虧。
自己自幼受到這些大儒教導,以往行事看似敦厚耿直,實則不諳世情、莽撞草率,父皇看在眼裡,不知有多麼失望,更使得朝臣離心、隔閡漸深。
一直聽這幾位老師的話,居然也能將儲君之位一直坐到今天,簡直就是奇蹟……
李道宗也道:“縱然左屯衛有不軌之心,但至少眼下尚未必然反叛,不能強行羈押其帥。否則左屯衛倒打一耙,反倒是朝廷沒理,甚至被說成妄加迫害。現在闔城上下、關中內外,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長安城的這一場叛亂,其中大部分都在觀望,殿下有監國之權,便代表了陛下,行事必須堂堂正正,切不能玩弄權謀,落人口舌。”
只要柴哲威尚未反叛,朝廷便不能以“誘捕”之手段去對待,否則讓那些尚在觀望的各方勢力如何想法?朝廷正朔,自然要堂堂正正,若是依靠陰謀伎倆,那又與叛軍何異?
眼下,東宮六率被圍困於皇城之內,闔城上下皆被叛軍佔據,太子唯一可以憑恃的便是“正朔”之道,斷不能為了一時痛快解決問題,而失去了這分正道大義。
于志寧面色便有些難看,心中尷尬,不過他自己也清楚謀略非己所長,便不再多言。
一旁一直悶聲不語的蕭瑀嘆息道:“太子殿下的確佔據了正朔大義,可一旦晉王在叛軍的支援之下站出來,必將聲勢陡盛,那些尚在觀望的各方勢力,怕是趨之若鶩。此消彼長,局勢極為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