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是在皇位穩固之情形下毫無顧忌的向世人展示其直率敦厚,只要皇位尚存半分危險,必是冷酷決絕、不擇手段。
當下李二陛下固然舔犢情深,希望保全太子,但他日無論哪一位皇子上位,首要之務便是剪除廢太子,徹底掃清皇位威脅,就算陛下殯天之時留下遺詔儲存太子,也無濟於事。
屆時,就讓孔、房之輩“忠貞之士”為太子陪葬吧……
於立政知道說服不了父親,默然不語。
世家子弟自幼經受之教育便是家族利益為先,為了家族利益可捨棄一切,難道當真如父親所言為了區區一個直名便任由家族自他手中墜落深淵、血嗣斷絕?
那是比死還可怕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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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禾原,崔家莊子。
上午還是響晴天,不知何時一陣涼風拂過古塬,天上的烏雲便濃密起來,有如鉛墜一般,風裡都夾著幾分水氣,黏稠得令人渾身不爽……
崔敦禮坐在堂中椅子上,看著對面中年人端著一碗冰鎮酸梅湯一口氣抽乾,擱下碗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叫了聲“豪爽”,忍不住抽抽嘴角,神情頗為無語。
中年人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巴,斜眼瞥見崔敦禮的神情,不滿道:“怎地,入京幾年整日裡與達官顯貴們廝混,便自覺高人一等,連兄長也不放在眼中?”
崔敦禮無奈,攤手道:“兄長何必這般言語?您長途跋涉遠來京中,還是多歇息一番,明日小弟在京中松鶴樓給你擺酒設宴、接風洗塵,今日便先行告辭。”
言罷,起身欲走。
他雖然出身博陵崔氏,但如今已經與家中漸漸悖離,雙方道不同、謀亦不同,實在是無話可說。
中年人“嘿”了一聲,瞪眼道:“素聞平康坊乃天下煙花勝地,坊中花魁俱是天香國色、品性俱佳,你不請我去嫖一回花魁見見世面,反倒是去甚酒樓飲酒,待到回去家中被弟兄們問起那花魁是何滋味,你讓我如何去說?”
崔敦禮只得一口應允:“行行行,平康坊總行了吧?京中二十八花魁,你看中哪個,明日便讓哪個作陪。”
中年人摸了摸頜下鬍鬚,上下打量崔敦禮一番,頷首道:“聽聞京中花魁背後俱是貞觀勳臣、王族顯貴所扶持,你既然敢誇口相中哪個便讓哪個作陪,顯然在京中混得不錯。”
由古至今,作為青樓楚館那等銷金窟當中最當紅的姐兒,從來都不是有錢便能隨便嫖的,到了那個層次,已經超越了金錢,步入更高的境界。
能夠有資本說出一句“相中哪個就讓哪個作陪”這樣的話,數遍長安城也不會太多。
這位從弟區區一個兵部侍郎,顯然能量極大……
崔敦禮苦笑,淡然道:“家中對我素來不滿,不正是因為如今在兵部有幾分實權,越國公面前說得上話?若非如此,怕是早已忘了我這個孤身入京辛苦打拼的子弟了。”
他能夠入兵部擔任侍郎一職,與其說是家族勢力扶持,還不如說是倚靠自身能力拼搏出來的。當年他孤身在京,每逢難處左右無人幫扶只能殫精竭慮苦苦支撐,家族在哪裡?
等他有了一些權勢,前程一片大好,家族便迫不及待的圍上來,試圖利用他的權勢為家族攫取利益……又與敲骨吸髓何異?
如今他與家族貌合神離,不聽宣調,家族便想要以“孝悌”之命來施以打壓,如今更是將他這位族兄派來長安欲實施監督……
簡直做夢。
博陵崔氏乃東漢經學家崔駰的後裔,崔駰八世孫崔懿生八子,共分六房,博陵崔氏由此而分……眼下這一劫自然兇險,但只需邁過去,他崔敦禮便算是魚躍龍門,自此天高海闊前程似錦,便是自立一房又如何?
中年人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態,目光微微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