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實是不願意居住金陵的。
蕭氏一族起源於東海郡蘭陵縣,永嘉之亂,衣冠南渡,蘭陵蕭氏亦迫不得已背井離鄉,渡江而至晉陵,寓居江左,僑置本土,因族人常懷思想之情,故將其地改稱為蘭陵,但為了與故鄉予以區別,皆稱“南蘭陵”,倏忽之間,百餘年矣。
族人居住其間,風土人情皆照比故土,蕭珣生於斯、長於斯,如今更是上了年紀時常緬懷過往,如何願意沿江而上定居金陵?
只不過相比南蘭陵,金陵乃東南形勝之地、南北匯聚之樞,人文薈萃、財富彙集,對於蘭陵蕭氏極為重要。家主蕭瑀於長安為官,族中此輩兄弟皆以作古,沒奈何,只能由他勉為其難,坐鎮於此……
堂中來人絡繹不絕,皆圍坐在他四周設定的地席上,或飲茶品茗,或交頭接耳,鬧鬧哄哄,猶如蒼蠅繞耳,令人煩不勝煩。
蕭珣緊蹙眉頭,放下茶杯,手指節敲了敲面前案几,堂中喧囂頓時為之一靜,所有人都向他看來。
時至今日,蘭陵蕭氏早已成為當之無愧的“江南氏族領袖”,而他這位在蕭氏一族僅次於家主蕭瑀的二號人物,威望甚至更甚於蕭瑀,年高德劭,分量十足……
“人都到齊了嗎?”
蕭珣揚聲詢問。
在他身邊側後跪坐的短髭中年人恭聲道:“回父親,人已經到得差不多了……但許多人家並未有家主前來,只派來家中子侄。”
言罷,抬頭目光掃視堂中諸人,神情顯得極為不滿。
此次本是整個江南氏族多家達成一致,於此齊聚一堂商量組建私軍出兵關中的大事,結果此前商議之時一個個信誓旦旦,滿口為了江南之未來不惜代價定要扶持晉王奪嫡上位,結果事到臨頭,卻只是派了一些家中子侄前來,各家夠份量的幾乎一個不見。
這滿堂江南各家子弟,他居然能叫上名字的都沒幾個……簡直欺人太甚。
蕭珣卻沒有半點火氣,眼皮始終耷拉著好似睜不開一般,淡然道:“無妨,人未至,家兵、錢糧不是都送來了嗎?江南士族同氣連枝,不是哪一個想聚就聚、想散就散的。”
他豈能不知這些人家的心思?
既想要扶持晉王奪嫡立下從龍之功,也害怕太子坐穩皇位事後予以清算,瞻前顧後、取捨兩難,既想吃羊肉,又不想沾臊味,當了表子還要立牌坊……
不過人心如此,不能苛求。
有些時候,論跡不論心,只要家兵、錢糧送來,他們心裡怎麼想並不重要……
一個油頭粉面的年輕人在跪坐的人群后往前挪了挪,擠出一個略帶尷尬的笑容,目光遊移:“晚輩張忘,好教南海公知曉,此次帶來家兵五百、糧一千石、皮甲兵刃若干,預祝各家大功告成、青雲直上!不過家父染病,纏綿病榻,吾身為人子,自當奉湯藥於榻前,承孝道於膝下,故而不能跟隨大軍北上關中,需即刻動身返回家中……還望南海公見諒。”
蕭珣乃當年梁明帝蕭巋之子,曾敕封南海王,南梁覆滅之後,蕭氏宗族被迫北上隋都遭受軟禁,此等爵位自然作廢。不過江南氏族素來仰望蘭陵蕭氏之鼻息,蕭珣其人也確實德高望重深受尊敬,故而江南人士多以“南海公”稱之,以示尊崇。
聽聞這年輕人言語,堂上諸人頓時交頭接耳,有些喧鬧,堂堂“江東張氏”,居然只出了這麼幾個人、幾石糧,不僅家主未至只派來一個子侄輩,甚至連這個子侄輩都要半途告辭。
而且聽其言語,分明就是“預祝諸位鴻圖大展旗開得勝,吾敬贈物資些許,聊表寸心,事後成敗生死與吾無關”的意思……
蕭珣年歲大了,雖然聽清了張忘的話語,但一時間有些茫然,身邊蓄著短髭的孫子蕭灌忙往前湊了一下,低聲提醒道:“此乃江東張氏的嫡子,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