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兩人相對而坐,都對論欽陵不合情理的貿然進擊疑惑不解,一籌莫展。半晌,桑布扎問道:“關於塞如貢敦此番戰敗,贊普打算如何處置?”這是又一個難題。敗軍折將、陷城失地,無論任何時候都是大罪,即便以塞如貢敦的地位、功勳也難逃責罰。可現在論欽陵勇猛進擊、不管不顧,很可能造成吐蕃內部的動盪,心懷不臣之輩恐已蠢蠢欲動,整個時候處置塞如貢敦勢必引發諸多反感、驚懼,愈發擾亂人心、人人自危。松贊干布搖搖頭:“噶爾部落得到唐人之援助,論欽陵軍隊無論裝備、軍械、輜重都遠遠勝過塞如部落,塞如貢敦雖然戰敗,卻非戰之罪,豈能歸咎於他呢?”桑布扎點點頭,贊普這是要重視內部團結了,的確,相比於吐蕃內部的團結,一場戰爭的失敗確實無足輕重。“那現在要如何應對?不如頒發諭令,讓那倉六部的首領們即刻抵達邏些城,商議應對論欽陵之策略?”松贊干布微微沉吟。如此做法就等同於將那倉六部的首領叫來邏些城軟禁起來,當然,也有逼迫他們選擇站隊的意味。喝口茶水發現已經溫涼,放下茶杯,道:“如此也好,這幫傢伙平素總是陽奉陰違,不能總是這般含糊其事。”逼人站隊這種事有些過於激烈,但現在論欽陵長驅直入即將兵臨城下,他也不得不關注內部的團結問題,否則等到論欽陵抵達邏些城的時候這些人忽然反叛、起兵響應,那麻煩就太大了。防範於未然,不得不如此。桑布扎趕緊將一旁的水壺拿來續水,點點頭:“微臣馬上就擬定諭令,請贊普加蓋璽印之後發往那倉六部。”頓了一頓,又問:“那現在如何應戰論欽陵?”松贊干布婆娑著茶杯,道:“讓王子率領其部曲前往當拉山增援塞如貢敦,但仍以塞如貢敦為主帥,王子為輔。”桑布扎一愣:“這……”吐蕃王子貢日貢贊今年十八歲,迎娶吐谷渾公主為妃,剛剛誕下一個兒子,雖然王子也算是天資聰慧,但身體多病、不夠強壯,且從無率軍打仗之經驗,豈能擔當如此重任?畢竟再羸弱也是吐蕃王子,名雖為輔,可塞如貢敦畢竟是臣子,到時候誰主、誰輔,卻是不好說了。但旋即他就明白松贊乾布的用意,這是篤定塞如貢敦在得到增援之後能夠守住當拉山防線,以此為王子攫取軍功、增添履歷,為以後繼位做準備。畢竟一個身體羸弱、多病的王子若是沒有亮眼的功勳,即便繼位也難以服眾。可松贊干布就這麼一個兒子……“贊普放心,微臣定挑選精銳之士隨同王子出征,確保萬無一失。”松贊干布點點頭,心頭憂慮。他難道不知自己的兒子身體羸弱、不適合領兵出征嗎?萬一兒子出了意外,他的王位傳承豈非斷絕?但他不得不如此,因為他信不過塞如貢敦,只能派遣自己的兒子率軍趕赴當拉山,既是支援塞如貢敦,也是監視,迫使塞如貢敦不敢生出什麼不臣之心。不是他不信任塞如貢敦這個並肩作戰多年的戰友,而是信不過在利益面前權衡取捨的人性。若塞如貢敦孑然一身也就罷了,必然會對他這個贊普忠心耿耿、誓死效忠,可其身後畢竟還有整個部族,部族的利益遠遠高於個人之品德操守。當個人之忠誠與部族的利益相悖,誰也不知道最終的選擇會是什麼……冰凍的犛牛河無法阻擋具裝鐵騎的腳步,塞如貢敦根本不敢戀戰,一溜煙向南撤退直至當拉山口這才停下腳步,不是他不想跑而是一口氣從紫山口逃到此地已經精疲力竭,縱然戰死也難以挪動腳步。當然,人馬俱甲的具裝鐵騎更是耗費體力,即便明知塞如貢敦已經無力再逃,卻也沒力氣發動攻勢。雙方在當拉山口對峙,一在山口、一在山下,暫時誰也奈何不得對方,所幸給予塞如貢敦喘息之機,讓他能夠收攏殘兵敗將藉助地勢穩住防線,同時向邏些城求援。至於會否因為戰敗而被贊普問責治罪,他已經顧不得了,看著冰天雪地之中殘破不堪的部隊,他的心都在滴血。之所以能夠成為吐蕃地位僅在祿東贊之下的大臣,不僅僅是依靠這些年追隨贊普南征北討一統吐蕃的功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