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沒有最好的制度,只有最適合的制度。
無論是一條鞭法,亦或是攤丁入畝,都各有利弊,除非生產力水平能夠到後世廢黜農業稅的地步,否則任何一種制度都可以被蛀蟲利用,成為他們吸食整個社會血液的工具。
房俊不是救世主,更不是政策研究專家,幸好他還當過官,在他尚不算特別貧瘠的政策知識裡,還能夠認清一個政策是否適合當下的社會環境。
攤丁入畝不管有多大的弊端,但它由於一樣有點,可以儘可能的解放生產力,能夠將農民從土地的桎梏中釋放出來,加入到工商業當中去,這就足夠了。
不去改變一下這塊土地幾千年來的農業思維,房俊的一切設想就全都是鏡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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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武美眉還沒有修煉成精,對於政策的理解並不是太過於通透,但她也看出了這個“攤丁入畝”最大的弊端。
繳稅的依據不再是人頭,而變成了土地,誰將會成為最大的利益損失者?
地主!
而李二陛下的皇位是靠什麼來維持的?
關隴地主集團!
每一個世家門閥,就是一個大地主,每一個勳臣新貴,也即將要成為一個大地主。
房俊此舉,豈不是要與整個天下人為敵?
武媚娘不得不表示自己的憂慮,即便強如李二陛下,亦不得不在跟世家門閥的鬥爭中一讓再讓、一忍再忍,房俊這麼幹,簡直如同螳臂當車!
房俊當然知道這點,若是連這一點政治覺悟都沒有,上輩子如何能在官場平步青雲?
就在一個時辰之前,程咬金回長安了。
老妖精此行的任務,就是將淶陽鄭氏悉數緝拿入京,等候李二陛下落。
淶陽鄭氏的命運,已然註定。
既然將整個家族的命運都賭在那一盤棋上,去為世家門閥們充當急先鋒、敢死隊,作死一般卻跟李二陛下硬剛正面,那麼就得有作為一隻雞被殺掉的準備。
鄭伯齡心心念念想讓淶陽鄭氏亦成為五姓七宗的另一宗,卻一把輸光了所有的籌碼,將這各個家族推入萬劫不復的火坑……
房俊幾乎可以想到李二陛下的計劃,先幹掉淶陽鄭氏,給那些世家門閥看看,反對自己的下場就得是血洗長街!再然後,他會藉著一場對外戰爭的勝利,挾雷霆萬鈞之勢,打擊世家門閥。
不一定非得要將這些世家門閥統統消滅,但是必須要剪其羽翼,狠狠的削弱他們的勢力。
如若不然,李二陛下寢食難安!
只是可惜……
“那淶陽鄭氏滿門老少,女眷孺子,又有何罪?都要在這場一個人的錯誤選擇下付出生命的代價,未免太過殘忍……”房俊把玩著武媚娘綰起的青絲,心情鬱結的嘆了口氣。
他終是來自於另一個時代,所受的教育、所建立的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都與這個時代迥然有異。有些事,他能融合得很好,可有些事,他知道自己就算再死一次,也無法接受。
比如連坐之刑。
鄭伯齡有罪,是大卸八塊亦或是凌遲處死,哪怕是再兇殘、再暴戾的刑罰,房俊都沒有任何意見……
有些事情,做了就得付出代價,這是古今皆然的道理。
在房俊的思想裡,一直都是“一人有罪,禍不及家人”的思維,他很難接受一個人犯罪,卻要全家跟著遭殃的遭遇。鄭家那些深宅繡樓裡的女眷、蹣跚學步的孺子何辜?卻要為了家主的一次錯誤,憑白搭上性命……
武媚娘卻理所當然的認為這並無問題:“既然是家族一員,那麼若家主犯罪得益,他們就會自動享受這份利益。既然享受利益,那麼就得要承擔責任,這有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