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看似粗豪,實則粗中有細。
論智謀,他自然比不得諸如長孫無忌、李績之流,可他擅長揣摩人心,懂得適可而止,幾乎貞觀以來每一次朝堂風波都能全身而退,這其中之智慧卻也非是常人能及。
對於李二陛下之瞭解固然不如長孫無忌等人更為全面,但卻有一種近乎於盲目的崇拜。
在他心目當中,李二陛下固然尋常時候看上去義氣為先、胸懷寬闊,但是權謀之術實乃古今帝王中之佼佼者,這樣一個能夠從當初那種近乎絕境之地逆而奪取、等級為地之人傑,必然全盤考量自身之處境,並且制定相應之計劃。
意外是不可避免的,但是這些意外應當盡在李二陛下的預防當中,若說沒有後續之佈置,程咬金是絕對不肯相信的。
因此,他告誡薛萬徹:“無論局勢發展至何等模樣,首先要記得吾等皆乃陛下之臣,隨後才是大唐之臣。為大唐可以鞠躬盡瘁,為陛下卻一定要忠心耿耿、萬死不悔!立場一定要堅定,勿要被眼前的迷局誘使,從而做出那些人臣所不容之蠢事。”
薛萬徹驚詫道:“盧國公此言何意,難不成有人謀反?”
程咬金氣得不輕,罵道:“老夫何曾這般說過?你這個夯貨腦瓜子不好使,老子懶得與你多說,只這番話語你能記得便好,遇有難以抉擇之事,穩住心性,好生想一想!”
長安那邊潛流湧動,各方勢力皆有謀算,局勢極其緊張。
誰知道李二陛下是否故意傳出自己身體不適之不利訊息,引誘長安那邊心懷叵測之輩按耐不住,自以為天賜良機,進而急吼吼的跳出來?
帝王心術,誰也無法揣摩。
反正程咬金就覺得李二陛下這等大帝之資,乃是當世人傑,若說因為墜馬最終龍馭歸天,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這背後必然還有更深層次的權謀鬥爭。
總之,小心再小心,絕對沒錯……
薛萬徹性格粗鄙、暴躁,但是對程咬金極為欽佩,聞言連連點頭:“盧國公放心,末將非是不知好歹之輩,定然謹記於心,斷不會做了糊塗事。”
與唯利是圖的長孫無忌等人不同,程咬金雖然很是滑頭,但到底還是有幾分草莽之氣的,這樣的人值得深交。而若是跟長孫無忌那等人打交道,腦袋後便都得帶著眼珠,否則一不留神就給坑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程咬金拍了拍大腿,嘆息道:“接下來,你我二人要主動承擔起攻城之重任,希望能夠將功折罪。只不過平穰城的城牆內裡皆是黃土夯實,火藥只能炸塌外層的磚石,難以使其全部坍塌,就只能依靠兵卒硬橋硬馬的強攻了,實在是一份苦差事。”
薛萬徹揉了揉臉,亦是滿腹幽怨:“攻城非是末將之長處,想要將功折罪談何容易?”
從古至今,攻城戰便是最為艱苦的戰爭方式之一,沒有任何一位武將願意打這種戰爭。尤其是平穰城內準備充分,兵卒、軍械、糧秣盡皆備足,“王幢軍”雖然在安鶴宮內全軍覆沒,卻也表明之前的議和也好、棄城而逃也罷,都只是淵蓋蘇文放出的煙霧,此獠早已下定決心堅守到底。
有這樣一位威望蓋世、權勢無雙的人物坐鎮,平穰城上上下下必然士氣鼎盛,誓與唐軍血戰到底。
真真是一場苦戰……
程咬金拿起茶杯呷了一口,說道:“那也沒轍,若想戰後被那些個御史言官彈劾的時候能有個脫身的理由,你我就勢必要爭取拿下先登之功,否則就等著被那些傢伙的吐沫星子噴死吧。”
連續兩次犯錯,不僅使得大軍損兵折將,深知連累李二陛下被敵軍圍困、受驚落馬,這等過錯是無論如何也難以逃脫的。長安城中那些個御史言官原本就在不停的反對此次東征,被他們揪住這樣的把柄,豈能不往死裡彈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