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歡從床上起了身瞪著安安,眼眸如火焰一般燃燒了起來,火焰的盡處是朦朧的悲哀,卻倔強的不肯現出來,水晶樣的神情堅硬而脆弱。
看著她哭成那個樣子,她的心也很疼,莫名其妙地疼。窗外有冷冷的風聲,遙遠地飄蕩在空氣裡,恍恍惚惚中,彷彿又回到了小時候,那日來了一個年輕得女子,藍緞子的旗袍,烏綾鑲滾,面上厚厚的脂粉,坐在那裡跟媽媽哀求著什麼,舉止間有一種輕佻的風情。隔著屏風她領著安安在好奇的窺視著,阿姐走了過來問她在做什麼,她輕輕的回答著從老媽子那裡聽來的答案,連帶著也模仿上了那鄙視的語調,那是長三堂子裡面的女人。
阿姐冷著臉半晌嘆息了一聲,把她們領到了樓上。
屋子裡有著淡淡的太陽與灰塵,水晶花瓶裡插著剛摘的杜鵑花,紅豔豔的。阿姐坐在正中的紅木方桌後,那時已是盛夏天氣,阿姐一件秋香色細紗夾襖,一手託著腮,聲音就像是微微的暮風拂過幽幽竹林,竹葉輕顫,沙沙瑟瑟的,極為有磁性。安安還小,聽得半懂不懂,而她伏在桌面上,用那股冰涼來抵消暑意。
那時候,她還不大識字,阿姐在雲紋宣紙上一字一句的鄭重的寫出,她一個字一個字吃力地認著:物傷其類,唇竭齒亡。
羅貫中《三國演義》中曾說,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阿姐說,她們同樣都是可憐可嘆的女人,千萬不要相互踐踏。
物傷其類……
安安不知何時抬起了頭,看著她。眼底深處是水一樣深邃的漣漪,要把人融化,也要把人淹滅。栗色的髮絲上沾滿了透明的眼淚,零亂地垂下,恍如攪皺的流水,泛著光澤。被水霧迷離的眼眸,紗一樣的朦朧,透出了悲哀、幽怨,還有那麼一點點濃得化不開的依戀。
歡歡淡漠地搖搖頭,笑了一笑,帶著一種荒漠的神氣,轉身離去。
她也是被傷害的那個,她的心真的很痛。
安安看著顧歡歡離去的聲音,將身體縮成一團,手捂住臉。這次她並沒有發出哭泣的聲音,只是有清澈的的東西從指縫間不停地滲出,浸溼了手指,浸溼了月白色的衣袖,浸溼了繡著蓮花的床罩。
有個人踏著緩慢而沉穩的腳步從門口進來,到了安安的身畔,停住了。
女子風塵軟噥的聲音嘆了一口氣:“哭什麼?傻孩子這是好事情啊!”
安安有些呆滯地放下手,流著淚靜靜地仰起臉,望著顧昔年,用低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呢喃低語:
“媽媽都知道了嗎?訊息傳的可真快啊……”
她忽然伸手緊緊地抓住了顧昔年的衣服下襬,含著淚的眼彎起,淺淺笑道: “媽媽說的對,這當然是好事情,您放心,女兒不會讓您失望的……”
顧昔年一向不喜歡顧歡歡和安安感情太好,難得有這次機會可以挑撥,卻被安安一句話堵在那,卻又發作不得。
“媽媽,您出去吧,我想單獨呆一會……”
安安美麗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象一隻迷路的小獸,幾分失措,幾分警惕。
顧昔年的臉上浮起一層隔著什麼似的溫柔的笑容,俯下身,拉住安安的手;“你這孩子,有什麼事情就是不喜歡跟媽媽說,女兒大了不由娘啊!那好,我就不說什麼了。”
笑的有些僵了,眸中剎那時溫柔便掩不住幾分猙獰:“九少你可要好好把住,咱們這樣的人,講的只是一個錢字,其餘的什麼都是靠不住的。再說他那樣的人,也只是跟你玩玩而已,本就不會動什麼真心,所以你千萬不要像你二姐那樣,傻傻的搭了情意進去,知道了嗎?”
說完,顧昔年便起身離去。
高跟鞋在地板上清晰的聲音,外面野貓叫得彷彿嬰兒的哭聲,所有的聲浪都似乎已經退得很遠,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