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茶,足以解去一整個夏天的煩惱。
“這麼隨便喝我的茶,不怕被毒死麼。”他放下棋子似是下了一個妙招,嘴角微有笑意。
我白了他一眼:“老友千里迢迢來探你,不說新沏一壺好茶招待,還咒我!你這種鬼德性,到底是怎麼平平安安活到現在的?”
“五十步笑百步。”他冷哼,“鬼鬼祟祟一人前來,必是跟夫君吵架了吧。不對,是打架並且打輸了吧?”
“放屁!”我怒目相向,“心裡陰暗的人,看什麼都是陰暗的。我們夫妻關係好的很。”
“那為何形單影隻?”
“誰告訴你結婚之後就要分分秒秒黏在一起的?”
“藉口。”
“孕婦脾氣很大的。砸了你的店可怎麼辦?”
我氣死了啊,我怎麼能跟別人說,敖熾跟九厥還有甲乙組成了觀光團,跑去一個什麼“紐約比基尼小姐選拔賽”的現場去了……面對曼妙的比基尼妹子們,九厥這個死鬼老早就忘了自己的玉照還在通緝令裡吧。不過他跟敖熾的臭德性我還能理解,連素來對敖熾他們一屑不顧的甲乙都同流合汙了,我就真的無話可說了……
至於眼前這個對我毫不客氣的男人,我知道你們都不認識,因為從頭到尾,這個陰暗的傢伙根本就沒有出過鏡嘛。但是,他雖不在江湖,可江湖裡處處有他的影子。你們不認識他,卻一定認識他種出來的茶,那一杯由我擴散出去的,碧綠靈澈,先苦後甜的——浮生。
瞧瞧你們這些傢伙,從頭到尾就只知關注我怎麼折磨敖熾與不停的幫工,哪個妖怪長得帥,哪個妖怪給的金子多,甚至八卦我跟敖熾生出來的娃會是什麼品種,卻沒有一個人問過我,這杯浮生茶的來歷。簡直太沒有內涵了!統統去長城面壁!
既然今天我走進了這間無名小店,又跟這個男人坐到了一起,在等他下完這盤又臭又長的棋之前,我願意講一講他的故事。
如果你們願意聽,就趕緊把花生瓜子冰鎮汽水小板凳準備好,炎炎夏日,最適合搖著蒲扇聽故事,或者講故事。
2山莊
孤辰幼年是最大的願望,是能有一直蝴蝶或者蜜蜂,停留在他家的花圃裡,就像在外頭隨隨便便就能看到的場面一樣,風輕春暖,蝴蝶花間。
可惜,一隻都沒有。
家裡的花圃,沒有蝴蝶,沒有蜜蜂,連一隻螞蟻都看不見。敏感而聰明的小東西們,沒有膽量靠近一片輕易就能讓自己送命的、劇毒的海洋。
牡丹茉莉,丁香月桂,松柏香樟,這世界上一切被人熟知的植物,從來不屬於這個花圃。
孤辰家的花圃是另一個世界,分得很均勻的區域裡,黯黑與幽藍,暗紫與妖紅,一邊各為政,一邊又要爭奇鬥豔。每一朵花,每一片葉,都在用旁人看不見的方式,互相侵略。花圃裡的每一個成員,一路荊棘坎坷地將自己修煉到最好,只為讓主人一眼相中,摘下來,撕成片,搗成泥,或者還有別的更殘忍的方法,最後變成一種工具,用自己的萬劫不復成全另一個人的死亡。這就是它們生存的方式。
阿爹說,這裡的植物都叫植物,叫刀,殺人不見血的刀。
當孤辰長到能背出“床前明月光”的年級時,阿爹抓著他的小手,教他寫的第一個字,就是“刀”。短短兩筆,他卻怎麼也寫不好,歪歪扭扭像蚯蚓。阿爹說,寫不好這個字,就沒有飴糖吃。
雙生哥哥明昊就寫得很好,所以他每天都只能看著哥哥獲得的獎品流乾口水。
一天,一月,一年,數載,大大小小的,好看的難看的“刀”字,鋪滿了小小的房間。
好幾次,小孤辰頂著滿臉的墨漬,懨懨地握著毛筆,問明昊:“哥哥,阿爹為啥老讓我們寫這個字,好煩。我們出去放風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