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愧疚。這番愧疚,應該能讓麟兒得到去蒙山狩獵的機會。
皇后也知道奴才們都怕死,自己得了這病,即便他們肯在身邊兒服侍著,心裡也多有不滿。她一世身處高位,豈能讓自己被這些奴才們給嫌棄著?因而只留下了自孃家帶來的忠心丫頭琉璃,吩咐了其他人都退下。
這些奴才們都裝腔作勢地說了些“要留下服侍娘娘”的話,皇后沒心思和他們客套,只是疲憊地一擺手,這些奴才便不說話了,趁勢紛紛退下。
皇后留了琉璃下來,仔細吩咐了一番……
御書房裡,白太醫向皇上稟報了皇后得了肺癆的事。皇上卻是不大相信,細細打量了他半晌,道:“這可是大事兒……這樣吧,回頭兒朕叫了太醫院的幾個老太醫去,好好兒給皇后瞧瞧。你且退下,和令丞說了朕的意思,讓他好好兒安排一番,有了結果,再來回朕。”
如此這般折騰,當皇上確信了皇后的確得了肺癆,讓李忠貴安排好了坤寧宮的封宮事宜,已是到了晚膳時分。
“陛下,今兒傳了去漪瀾宮用晚膳。”李忠貴提醒道,意思是,陛下可有更改?
皇上揉了揉額頭,起身道:“去漪瀾宮。”
漪瀾宮裡,嫋嫋檀香薰得一世溫雅。皇上一踏進房門,便覺一股安恬的氣息襲來。再看到面前這盈盈施禮的溫婉愛妃,心裡更是舒緩了些。
“下午宮裡的事兒,你可聽說了?” 飯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皇上隨意坐下,問道。
“聽奴才們說了些……臣妾本想去瞧瞧皇后,可聽說坤寧宮封宮了,便沒有去叨擾。”皇貴妃並未裝傻。
皇后得了肺癆,坤寧宮封宮的事兒,就恍若一個平地驚雷,在後宮裡炸得人心浮動。有暗喜的、有自危的,所有人都覺得,她應該是暗喜的那個。可實際上,她卻是自危的。皇后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得了重病,對她和宸兒而言,反而不是好事。
一見皇上這副愁眉不展的樣子,更覺得所料不虛。
“聽太醫說,她這病起了有些日子,只是一直拖延著,以至於到了咳血的地步。怕是凶多吉少。”皇上道。
“皇后娘娘福澤深厚,定能度過難關。”皇貴妃說了句不痛不癢的客套話。
皇上也沒再說什麼,示意皇貴妃坐下。皇貴妃服侍著皇上用膳,只是安靜地給他夾菜,並不出言打擾。半晌,皇上開口問道:“你覺得麟兒和宸兒,誰更適合君臨天下?”
皇貴妃的手停頓了下,隨即,慌忙跪地。垂著頭,不言不語。
“無妨,你且如實說來。朕想要聽實話。”皇上的聲音,有些沉痛。
越是上了年紀,他越能覺出孤家寡人的苦來……漸漸,他渴望有個溫暖之所,能讓他疲憊之時,有所停歇。
皇貴妃靜了片刻,便道:“若以能力品性,宸兒更勝一籌。若以名正言順,麟兒更勝一籌。但這只是在麟兒被廢之前、在周家尚未遭禍之前。若是以現在的局勢而言,即便在名正言順上,庸王也不佔什麼優勢了。畢竟君無戲言,廢而復立,未免遭天下人恥笑。”
皇上看著皇貴妃,漸漸,眸光緊斂……
可心中一個念頭兒閃過,這原本已經有些寒意的眸光,卻又漸漸溫和起來。是他讓她說實話的。她只不過是聽他的話,如實說了而已。
皇貴妃好像並未察覺到皇上神情變化似的,繼續道:“如今陛下剷除周家之意如此明顯,庸王那邊卻並未有什麼和周家劃清界限的表露,哪怕此時庸王還是太子,這‘名正言順’四個字,卻也顯得不那麼理直氣壯。”
皇上靜默半晌,忽地,開懷大笑起來。
伸手扶了皇貴妃起身,笑道:“愛妃啊……朕果然沒有看錯你。這宮裡,唯一一個肯對朕說實話的,也就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