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契在兩年後與路國華分手。
今日,路某已是一個頭頂四分禿,腰圍如套著橡皮救生圈的中年人,臉上圍滿了肉,擠著五官,不大有表情了。
沒有人能說他難看,因為中年男性應該就是這個長相,但芳契每次看見他都覺得尷尬。
芳契目光如炬,什麼細節都逃不過她的法眼,路君長胖了,穿大號西裝,袖子卻太長,老蓋著他半邊手掌,又不叫裁fèng修改,每次垂下手,姿態冬烘,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又要老許多,芳契覺得不忍卒睹。
偏偏又同住一個都會,久不久會碰見一次。
今日看到關永實那年輕的,修長的,結實的身型,更使她感慨萬千。
原來男人也會老,老男人且往往比老女人更不堪,世紀末的男人又比世紀初的男人老得更快,因為從前老式女人不敢嫌男人老。
回家途中,芳契忍不住想,能夠被永實那強壯溫柔的雙臂輕輕擁抱,必然是曼妙的經驗。
年紀一大,不論性別,思想就漸漸猥瑣,芳契不由得漲紅半邊臉。
叫小關擁抱她,也不是那麼艱難的事,挑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放一支輕音樂,主動把雙臂搭上去,相信他不會推開她,相信他會就勢抱緊她。
但是要做最好早做,現在才做,時間又不對了。
永遠只差那麼一點點,今天的呂芳契姿色不比從前,每逢喜慶宴會,有誰舉起照相機,芳契總想避開鏡頭,靈魂是否被攝不打緊,照片往往忠實錄下她的雀班眼袋,真正受不了。
永遠沒有擁抱過,還可以在心中盤旋:那感覺想必是好的,真正抱在一起,也不過是平凡的一男一女運用身體語言。
睡得不好的晚上,芳契總覺得有人輕輕擁抱她,她清晰地知道,那人是關永實,或是,她渴望他是關永實。
路國華君從來沒有人過她的夢。
第一次發現關永實不再是小男孩而是一個英俊動人男人的時候,是在一個很普通的場合。
開完會,她笑著與廣告部的女職員高敏說:「我跟你介紹一位小朋友。」
關永實過來招呼,女方那驚艷的神色使芳契愕然,她轉過頭去,重新以客觀的目光打量小關,她明白了。
什麼小朋友。
他渾身散發男性魅力,下巴那俗稱五點鐘影子的青色鬚根尤其動人,這個一直替她挽公事包的小夥子是幾時由小丑鴨變成天鵝的?
只見高敏扭著身子過去握手問好,媚眼如絲,聲線忽然高了三度,芳契才知道她從來沒有注意過眼前的風景。
她沉默許久。
彼時小關已經成為華光的正式員工。
隔了四年,她才對他稍加註意,原來他在大學裡唸的是工商管理,原來總經理是他的表叔,原來他比她小五歲,原來全公司都知道他仰慕她,原來所有情人節的神秘賀卡由他寄出。
芳契真想找個地洞鑽。
然後虛榮心自她腳底往上升,接著朝東西方伸延到雙臂再沖向她腦袋,她決定控制自己。
在這之前,路國華已跟她說:「兩年來,我得到一個結論,你好似完全沒有某種需要。」
芳契維持沉默。
最後路國華似是嘲弄,似是自語,他說:「男裝穿得太多了。」
這是芳契所聽到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回到家,芳契開啟露臺長窗,看向星空。
下半夜的流星應比上半夜多,在英仙座方向又出現一顆焰火般的流星,它闖入大氣層,使空氣發光,電離。同時燃燒氣化,劃出一條光的痕跡,來得突然,去得迅速。
芳契不由得仰臉許願:「請賜我,」什麼,關永實說的是什麼?對了,「請賜我一具玉女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