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從頭開始。」
夜深,說完之後,芳契撫摸雙臂,一邊嘲弄自己異想天開,一邊走回室內。
這時,那流星忽然在半空中拐彎,閃閃生光,猶如一架幽浮,像是聽到她的願望,然後,終於消失在黑絲絨般的天空中。
芳契洗一把臉,看著鏡中的面孔,在一個陽光普照的星期天,心情開朗,化好妝,穿上本季最新的時裝,芳契自問還可以充充場面。
但很多時候,芳契都會說:「三年前?三年前我打老虎。現在都不想動。」
從前聽到長一輩的同事談論計算退休公積金,她如聞天方夜譚,通通事不關已,現在有人抱怨外幣波動,黃金大跌,芳契也會伸一隻耳朵過去。
真不值,沒有真正瘋狂過,沒有真正庸俗過,沒有躲過懶,沒有偷過步,彈指間芳華暗渡。
芳契上床睡覺,不然天都快亮了,明天還要同關永實開會。
朦朧間心特別靜,芳契向自己說:「爭取到經濟與精神獨立,等於已經賺到金剛不壞之身,還要換玉女金身來作什麼?」
她又輕輕回答:好去追求關永實。
她轉一個身,又想:現在也可以向他表示心意。
不,不能用這個軀殼,什麼樣的年紀做什麼樣的事情,戀愛是少男少女的特權。
芳契忽然間清醒,她自床上坐起來,脫口喊出:「誰?」
房間內寂靜無聲。
當然只有她一個人。
芳契又躺回軟枕上,剛才,有三兩秒鐘的時間,她有種感覺,恍如附近有個人在向她提問題,訪問她,叫她此刻便去與關永實說個清楚。
太累了,精神變得恍惚。
「你希望一夜之間變回去,還是逐漸回復青春?」
多麼有趣,居然還有選擇。
啊是的,什麼都需要適應期。
這種事不會發生在三個孩子的母親身上,她可不能一日比一日年輕,孩子們會不認得她。
「漸進,還是即刻。」
這個問題倒很難回復,照說,什麼事都是即刻兌現的好,馬上,現在,這一分鐘,剎時間,但芳契並非急進派,她總共花了十年時間建立她的事業,用無比耐力克服無數關口。
她輕輕呢喃:「漸進吧,給我一個月時間,調轉我的新陳代謝頻率,不應太難。」
她熟睡。
第二早醒來,紅日炎炎,早忘記前一夜的事,她只記得小關會在本市逗留一段日子,他代表多倫多總公司前來與她算帳,小關公私分明,事情或許會有點兒棘手。
梳洗完畢,芳契套上半身裙,裙頭有點松,像是腰身突然緊了一點兒模樣。
半年前芳契跟大隊去健身室做過體操,非常有效,睡得著吃得下,肩膀寬了,腰圍縮細,正當她要進一步努力,公司卻派她到倫敦去了一趟,三個星期後回來忙做報告,渾忘健身一事,那三公斤額外體重悄悄迴轉,坐在她腰圍與臀圍之間,舒舒服服,再也沒有異心,再也沒有離意。
今天,這三公斤好像忽然不見了。
芳契無暇去想它,扣上腰頭,取過外套披上,匆匆下樓。
才睡了幾個鐘頭,但是神清氣朗,且自覺體態輕盈,許久沒有這樣好感覺。
到了下午,看見關永實,她更開心,姿態明快,如一頭小鳥,辦公頓時事半功倍,問題雖然沒有解決,但情況大有希望好轉,整組工作人員都十分滿意。
芳契約好小關一起晚飯,洗手的時候,女同事高敏先在鏡子裡凝視她,然後轉過頭,近距離瞪著她的臉,芳契莫名其妙,自問沒有敵人,便無懼地笑笑,抹乾手。
女同事發難,非常乾脆直接地問:「芳契,你用什麼牌子的面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