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幾聲尖厲的馬嘶似從長弓河對岸“駝城”後傳來,象是等候已久,玄燁面帶喜色,抓過案上望遠鏡往敵陣那方看去。
“時候到了!素倫!”他“啪”地放下鏡筒,興奮喚道。
“奴才在!”
“傳朕口諭,著撫遠大將軍按照既定計劃執行!”
素倫騎著快馬急急傳令而去。遠遠看來,他手中那塊澄亮的金牌令箭正泛著赤金色的光芒,耀眼得如同帳外這正午的豔陽。
*
當天際響起那200門紅衣大炮雷鳴般的第一聲怒吼,我本很想作為一次偉大的歷史戰役的見證者,全場觀摩一番。見我躍躍欲試的神情,他卻我拉我回中帳,說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可做。
可我沒想到的那所謂“重要的事”卻是聽他撫琴……平緩悠長的《清平調》在他的手指下響起,可外面卻是兵士的嘶喊和大炮的不斷轟鳴,其中夾雜著無數只號角“嗚嗚”齊鳴,那氣勢能使大地震盪。
我揪緊了心傾聽,想像著此刻長弓河兩岸的激戰該是如何的壯烈,那片青翠的草場是不是已遍染血紅……想著想著只覺得胃液翻滾,心悸得厲害。
戰爭……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註定了流血和犧牲,眼看著那麼多鮮活的生命在眼前流失,哪怕是以為國捐軀的高貴名義,對我來說也絕對是……血腥與殘忍!
瞅向旁邊那人,面色如水,曲子連貫清悠。素知我秉性的他……要我早早進帳,難道只是為了聽他撫琴麼?
“報!準葛爾部三百多人來招撫龍旗下投順。”
“報!葛爾丹斬殺了三員預投順天朝的準葛爾蒙古將領,以振士氣。”
“報!前鋒營五千騎兵按照攻城方案已先渡過了長弓河!”
報告戰事的侍衛如同現代現場直播的解說一樣,在帳外高聲彙報著一個個戰場上的新變化。
可這帳內的主子卻似沒聽到一般,一首曲子被他彈得行雲流水,連一個雜音也都聽不出。
“這聲隨心動,都說心亂則音噪,心靜則音純。心慌則音誤,心泰則音清。真是佩服你的好定力。”
如老僧如定,他不睬我,轉了個調子,繼續……
陽光一縷一縷從中軍帳內水牛皮做的窗戶透進,走到窗前,能感覺到清風徐徐猶自帶著青草的稚澀清香。不知道是不是心裡暗示的作用,我總覺得鼻子裡嗅到的風還帶著股子血液的腥味。
我撫著我的胸口只覺一陣痙攣,猛地關上了那扇窗戶,喚萬安送來些茶點擺在帳裡。
外面的炮聲、羊皮鼓點聲、兵器碰擊在一起的“叮叮”聲和戰士們的嘶殺聲響成一片,忍不住又問道:“燁兒,你就一點不擔心麼,不出去看看?”
“戰前既然佈置妥當,此刻統帥是福全,我就放權讓他放手去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啊!”
此刻大炮密集的吼叫讓大地都抖動起來,我面前案上的茶盅也跟著顫動,就要滑下桌去,我伸手握住那隻茶盅。
一襲石青色的捲袖橫來,拉住我的,只覺得那手心滾燙異常:“茉兒,怕嗎?”他問道。
怕麼……凝眸相視……他眼裡有一種歷經風雨後的沉著與淡定,漸漸沉澱了我的恐懼與不安。
有你在,不怕的……我反手握住他的。
那日在炮聲與戰鼓聲組成的的交響樂背景,中軍御帳中“叮咚”的琴聲從未間斷過。作為他唯一的聽眾,我沒有去算那時間,只記得從太陽當空一直到日落,草原上重新又籠罩起暗色,大炮聲漸漸停歇……
隨著一連串的喜報在帳外走馬燈似的報來,大概是勝利即將在望,這琴聲的調子也歡快高昂起來,除了……
“報!左翼軍的參贊軍務內大臣佟國綱陣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