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那兩個字讓道林的心情變得微微沉重。可歐也妮很快就轉移話題,“但你在退休前沒有私產吧,又怎樣給我送禮物呢?”
高階財政官答道,“人情禮節也是公務的一環,我的開支預算裡有這麼一項。”
“這樣啊。”歐也妮失望地說。道林沒想通那失望從何而來。
“我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歐也妮突然說,“我曾當面告訴豐饒女神,說我欠著祂一個人情。”
她彷彿覺得好笑般,自己先笑出聲來。
道林讀過當年唐蒙德遞交上來的那份神降報告。
他牽著女孩的手,低頭念道,“最初降世者為女神,身披黑夜,哺人以血……”
歐也妮握著他的手突然捏緊了,使他立刻停下,隨後他聽到女孩輕鬆愉快的聲音,“沒事,你繼續說。”
道林沒有繼續背誦,他說,“據典籍記載,豐饒女神是最早降世的女神,比其他神明都更早來到人間,也是眾神中最親近人類的神明。”
“是嗎?”這位向豐饒女神追尋答案而不得的女孩,其聲音聽上去像一聲嘆息。
“但祂也是最沉默的神明。”道林說出只有歷屆教宗才敢做下的論斷,“比起親手主導教會的發展,祂更習慣將一切都交給人類自己決斷。”
歐也妮想起了桑尼和伊桑。豐饒女神對神明有著自己的好惡,祂認可了歐也妮,否認了“引路人”的道路。
可祂沒有親自對“引路人”做出最終的裁決。
祂將那對人偶交給了樂園的信民們撫育,就像她將格蘭傑家族放在了豐饒教會。
樂園追尋者們養育出了桑尼和伊桑那樣的姐弟,他倆選擇了驅除“引路人”陰影的道路。
格蘭傑家族則培育出了道林這樣忠誠敬業的工作狂,也培育出了……道格拉斯。
歐也妮簡直想笑,她問道林,“那女神為何不直接順從道格拉斯的勸諫?為何要看著他瘋狂?”
道林堅定地回答,“因為你也是人類。”
歐也妮沉默了。她想起了將自己從道格拉斯那裡抱走的羅傑。想起了童年時與自己同處一屋,除了供給衣食外就沉默寡言到沒有任何存在感的羅傑。
“你認為,”她慢慢地說道,“無論祂在製造我時,想要賦予我什麼使命,其決定權最終都把握在我自己的手裡。”
“是。”道林說。
徹底放手。絕不偏袒。
所以,哪怕道格拉斯對迴歸家族的歐也妮設下了那樣的陷阱,羅傑也沒有過問。哪怕歐也妮在和他人的紛爭中殞命,也沒有等來祂的援手。
多麼殘酷,多麼自由。
歐也妮笑得顫抖起來。
“歐也妮?”道林的聲音聽上去有點緊張。
歐也妮仰起頭,重新整理情緒和聲音,“還要走多久呢?”
沉默的人變成了道林。
“你要付出怎樣的?”歐也妮問。
道林沒有說話。
“你過去已經誇獎過我了。”歐也妮輕輕將道林的手拉扯到自己身前,將自己的額頭貼了上去,口中的話語像是在盤算著什麼劇本,“所以接下來,你應該要祝福我,祝福我能戰勝敵人、掙脫枷鎖,然後,告訴我,你會用生命來保護我。”
她的聲音輕盈得像是一戳就破的肥皂泡,又匆忙地放下手,抬起頭來。明明此地的身體是基於認知而存在,是虛假的幻象,為何眼淚滴到手上的觸感依舊如此鮮明呢?
那是肥皂劇的劇情嗎?年輕的女孩不該看這樣的悲劇。
當歐也妮的語聲結束時,道林也開始覺得這裡的安靜令人難以忍受。
他必須說話來填補這種空白,“其實,我們可以不用向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