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出現會加速人類的發展,但也會加速他們的衰亡。”
“正是我們教給人類的技術,讓他們掌握了毀滅自身的力量。”
“人類始終不曾滅絕,但文明會衰退,傳承會斷絕,斷絕於安逸,斷絕於暴力,斷絕於個人獲得太強的力量,斷絕於群體因信仰導致的分歧。”
“最後,人類一次次走向衰落,但奇怪的是,”祂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因為他們強烈爆發的情感和願望,我們變得更強了。”
伊甸沒有等待歐也妮的評價,祂繼續說道,“我們開始思考,沒有我們存在的那個劫前世界,能發展出製造我們、超越我們的技術,但為何當我們存在後,人類的文明卻無法再到達那樣的高度?”
“會否是我們的存在阻礙了人類的發展?”
“在繁欲的強烈要求下,我們開始退出人世,回到高層世界,遠遠地迴避人類,看著文明在我們完全不干涉的情況下自行發展。”
“文明會短壽夭折,但有時也能在付出巨大的犧牲後成長——人類有能力發展出自己的科技,走出自己的路徑。”
“但……最終都歸於毀滅。”
伊甸說,“我們最終還是選擇歸來,儘量幫他們減輕在前行中遭遇的風險和負擔,推遲紛爭爆發的時間。”
“但我們不敢再幹涉他們的發展,提前交給他們無法掌控的力量和理論。”
歐也妮繼續確認早就知曉答案的問題,“讓他們富裕,能避免紛爭嗎?”
“人類彼此間的情感需求,也是一種被爭奪的利益。”
伊甸望著歐也妮說,“真奇怪啊,事到如今,竟然連我們都開始能夠理解這種動機。”
“神明可以賜予物質,但無法滿足他們的這種需求。”
這又回到了到底是犧牲紅羽鳥還是綠羽鳥的問題。
“如果要徹底避免人類間的相互傾軋,設法奪走他們對彼此的慾望需求,他們就會很快分散、隔絕,然後在各自孤零零的單間中享樂,讓整個文明的發展停滯。”
“我們等待了數千年之久,但那個文明沒有再度前進,直到迎來自然和壽命的衰亡。”
“我們取來了他們過去儲存的種子庫,開始新一輪的播種。”
數千年的和平,算得上成功嗎?抑或只算是一場慢性死亡?
歐也妮徹底感受到了神明的耐心,以及數百萬年的時間尺度究竟有多長。
她不抱太多希望地詢問,“道德和教化呢?”
“曾經有一個裡,人類用理智克服了私慾,他們宣揚崇高的精神,讓所有的子民都接受了同一套理論,從而消除隔閡,和諧友愛。”
“然後?”
“他們的意志融合為一,成為了新的神明。”伊甸說,“我們很高興迎來了新的同伴。但是,從祂之後,那個就不再有新的人類了。”
“因為每一個人類都是祂,祂就是每一個人類。”
歐也妮突然明白了,當初“引路人”宣告神職時,為何沒有一個神明給出認同。
因為那是一條祂們見證過終點的路途。
“對那個意志來說,世界或許就是一個巨大的孤零零的單間。某一天起,祂突然對我們說,想要培育新的。”
“星球能夠容納的人口是有極限的。”
“當新的人類群體不斷繁榮擴大時,祂的人類群體就在不斷讓位消失。”
“直到最後,祂回退為單一的個體,走入新的人群之中。”
“祂最後的軀殼逐漸衰老,卻沒有再融合新生的人類。新的人類簇擁在這位師長的床前,送別了祂的死亡。”
歐也妮大概是不自覺地流露出傷感神色,得到了伊甸的摸頭安慰。